相比一楼的浑浊气息,二楼就好得多了。莫云潇在小厮的带领下,坐在了一把缠着金丝的交椅上。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一张茶几,上面放着一壶茶和一碟龙眼瓜子。
小厮笑呵呵地说:“姑娘难能来咱们小店一次,小的也做回主。除这清茶和瓜子之外,送您一盘杏肉果脯,您瞧如何?”
“呦呵!小林子也变大方,肯给咱家姑娘添彩头了?”环儿半是揶揄半是欣喜地说着。
小厮有些难为情,摸着自己的脑袋说:“‘国丧’期间,店里烟火不旺。这不巴望着莫大姑娘能给咱小店多攒些火气嘛。”
环儿满意地点点头,说:“知道你有心,快去吧。日后我们还常来,多承你的照顾。”
“环儿姐姐这可折煞小人了。”他一边嬉皮笑脸地作揖一边说着,然后转身便离开了。
莫云潇从远去的小厮身上将目光收回,又投去了一楼的戏台上。此时,演出的伶人还未登台,但围坐在四周已有稀稀落落地观众。
“那个伙计,嘴巴可真甜。”莫云潇叹了一句。
环儿站在她的身旁笑着一挥手,说:“这不自然?瓦子里当伙计的,哪个不是八面玲珑、正话反说的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小厮就又“噔噔噔”地上了楼来。他手里端着一盘肥嫩新鲜的果脯走来,脸上带着久经训练地笑容。“莫大姑娘,环儿姐姐,这是孝敬您二位的。”他将果盘放在桌上,信手向戏台的方向一指,说:“今儿演的是‘参军戏’,您保准欢喜。”
“参军戏?”莫云潇一脸迷惑地望着这小厮。小厮也是一呆,同样抬起头望向了环儿。
环儿愣了一愣,连忙笑着解释:“我家姑娘可有日子没来了,一时没反过味来。行了行了,这儿不要你伺候,忙别的去吧。”
“是了,小的先去了,您有什么需要再唤小的。”他说完便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环儿。”莫云潇回过头来望向了环儿,一脸茫然地问:“这参军戏是什么呀?”
“这……”环儿想了想,又笑了起来,说:“大姑娘您可真是谨慎得很。也罢,索性咱们就把戏做到底。这个‘参军戏’源于前唐,由两个伶人表演。一个演军爷,一个演仆人。仆人拿军爷做戏,说笑话逗闷子。总之是一庄一谐,一正一反。”
她说着还将手掌来回翻转,然后眼珠子一转,两指夹起一片果脯忽然就塞进了莫云潇的嘴巴里。
莫云潇猛吃一惊,下意识的按住了环儿的手。但细细咀嚼,只觉得这果脯芳香四溢、酸甜可口,也不禁笑了起来,说:“很好吃,你也吃一片。”
“是了,谢大姑娘的赏。”环儿也不客气,也笑嘻嘻地拿起一片果脯自己吃了。“嗯!姑娘!参军戏开始了,快看!”她一边嚼着果脯一边含混地说着。
莫云潇有些六神无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也放眼瞧去,果然见到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大踏步地走上了台。他身着金甲,头戴兜鍪,脚下是一双小牛皮革靴,踩在木制的戏台上“噔噔”作响。
“有巴!”台下登时起了一阵欢呼之声。莫云潇仍是皱眉,问环儿:“何为‘有巴’?”
环儿也正扶着栏杆,踮着脚尖向下张望着,便敷衍着回答:“这是咱们东京人叫好的话呀!呼!有巴!”她说着也拼命地向台下挥手,大声叫着。
莫云潇望着她这欢呼雀跃地背影,不禁现代的追星族女生们。虽然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但有些东西始终没有改变过。
这军官走上台来,手里握着的马鞭“啪”地一甩,发出一声脆响,顿时就把人们的欢呼声压了下去。
待四周安静之后,他才徐徐说道:“本军爷受官家所托、宰执嘱咐,特领兵十万发去燕云,誓要从辽人手里夺回我燕云十六州,竞太祖太宗未竞之功业、全十六州汉儿未全之心愿!”
这将军声若雷霆,舌似霹雳,这一段话说得铿锵有力,令观众们兴奋非常,不得不大声拍手叫好。
可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仆人跌跌撞撞地上了台来,大声嚷着:“不成了不成了!大事可不成了!”
军官转身怒目而视,问道:“蠢材,叫你去点兵这点子小事都办不成吗?”
仆人答道:“回将军,不是点兵的事不成了,是咱府上的黄皮狗不成了!”
此话一出,整个瓦舍哄堂大笑。“哎呦!黄皮狗……黄……”环儿也哈哈笑着。
莫云潇也觉得有趣,心里想着:“原来相声的雏形可以追溯到参军戏?若不亲来走这一遭,还真长不了这个见识。”
也正如环儿所说,戏台上的两人一庄一谐、一正一反,将一出北伐辽国、收复故土却又惨败而归的闹剧演绎得绘声绘色。将军出丑时,众人捧腹大笑;战争失败时,又都扼腕叹息。
环儿已笑得是前仰后合、泪水横流。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哎呦!可真是有趣得紧。若是我大宋朝的将军们都如这将军一般糊涂,不仅故土难以收复,只怕自己的江山都守不住了。”
莫云潇苦笑一声,若有所思地说:“只怕你这话是一语成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