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溪再也不用穿那类似现代高跟鞋的“错到底”了。她已放了足,可以像男孩子门一样奔跑跳跃了。经过一阵剧痛之后,她感受到了灵魂重获自由的喜悦,但同时也深深地感到了丢失贞洁般的羞耻。
她侧卧在床上,两只有些红肿的脚耽在炕的边缘。她的眼泪还未流感,一滴一滴的淌了下来。
门“吱呀”一声响了。莫云溪侧目一瞧,是自己的大女兄进来了。
莫云潇是怀着有些沉重的心进来的。她的两道剑眉拧成了丘壑,看上去像风吹皱了的碧波湖水。
“云溪。”她轻轻坐在了莫云溪的身旁,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莫云溪没有说话,仍然是那么躺着。
莫云潇望望她那双脚,轻声问道:“还疼吗?”
云溪抽噎了一声,说:“不疼了。”
“真是苦了你。”莫云潇用被子盖住了她的脚,说:“我知道你做出这个决定十分不易。我莫云潇由衷的感激。”
云溪瞅了她一眼,又是幽幽地一叹,说:“如果环儿在就好了。”
这句话勾起了莫云潇的愁肠。她眼睑低垂,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应云溪地说:“是呀,环儿在就好了。那样一来,你也不必急着放足。”
“不!”云溪忽然坐了起来,一脸郑重地瞧着莫云潇,说:“即使环儿在,我也是要放足的。”
莫云潇有些诧异,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云溪顿了顿,回答道:“东京城里数不尽的富家千金,也不是人人都缠足。缠足的女子,走起路来的确是弱柳扶风,好看得很。但她们所承担的痛苦却少有人知道,每走一步都很痛。以前我有丹珠,云湘有绿玉,可如今我们没人伺候,走起路来更是疼痛,还不如早点放了的好。”
莫云潇凄然一笑,握住了她的手说:“我本是打算来安慰你的,这么看来,却也不必了。”
她话是这么说,但心中的凄凉之意却没有散去分毫。她望着眼前泪眼婆娑的云溪,愧疚难当。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莫云潇回头望去,见到门外的是一个男子的影子,便问:“是谁呀?”
果然是周老四,他回答道:“大姑娘你快来瞧,看看是谁回来了!”
周老四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兴奋之情。莫云潇心头也是一动,但她还是很从容的扶云溪躺下休息,独自出门去了。
这晚月色朦胧,破旧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在庭院的那棵老树之下,李仙蛾、云湘和张芸儿正围着一个人。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莫云潇在周老四的陪同下慢慢走过去。随着距离的缩短,她的呼吸声也越发急促了。
“你在哪里吃苦呢?佛爷显灵,可又让咱们见着了。”
李仙蛾的话音未落,莫云潇就已经靠了过来,颤声问道:“是谁?”
那人听见了莫云潇的声音,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正好与莫云潇四目相视。
“杜鹃?”莫云潇惊讶地叫了一声。
杜鹃头发散乱,面容憔悴,但她的眼睛焕发出了别样的光彩。“大姑娘!”她悲愤似的叫了一声,然后就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捂面大哭了起来。
“杜鹃!你这是做什么!”莫云潇急忙将她扶了起来,问道:“茗楼被抄以后,你去了哪里?怎么又脱身出来了?”
杜鹃哭得梨花带雨,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莫云潇蹲在她的身旁,不住的安慰她。“没事没事,苦尽会甘来的……”
“大……大姑娘!”她哭着叫了一声,直接扑在了莫云潇的怀里,仍旧哭个不停。
李仙蛾他们也都暗自悲伤起来。张芸儿却是暗自思量:“没想到在家变之后,竟然还有如此忠心的下人。莫云潇平时一定没少笼络。”
杜鹃哭了好一会儿,心情才算平复下来。她看了看莫云潇,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人,才说:“我是被人赶出来的。”
“怎么回事?”莫云潇追问。
“家里被抄之后,我们女眷被官府一一记录在册,然后分发卖给了牙行。绿玉和丹珠最是惨了,给卖进了漕帮的‘鬼樊楼’。”
“鬼樊楼?”莫云潇咬了咬嘴唇,恨恨地说:“又是鬼樊楼!”
杜鹃点了点头,说:“那地方小的知道,终日昏沉,臭气熏天。去那找乐子的都是运河上的纤夫,下里巴人,污秽不堪。唉,真不知丹珠和绿玉要受些什么罪。”
听了这话,云湘不禁起了兔死狐悲之感,转身爬在母亲的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那你呢?”莫云潇连忙问道。
“比起丹珠和绿玉来,小的算是好的,只给卖进了朱雀门外的一家妓馆。”杜鹃说着:“这里的妓馆虽是北曲,但比起鬼樊楼却是好太多了。”
“怎么……”莫云潇有些不解:“妓馆还分南曲和北曲吗?”
“是的呀。”杜鹃抬头一望正望见了周老四,不禁面皮发红。周老四也有些尴尬,连忙说:“我去烧壶热水,给杜鹃姑娘泡茶吃。”
杜鹃见他离开,才从容的解释道:“咱们东京城里的妓馆分为南曲和北曲。南曲是上等妓馆,只有达官贵人才会光顾。这里的姑娘们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当然,样貌也是极好的。只是她们并不纯然以色侍人,常常与客人吟诗作赋,倒是风雅。”
“哦……”莫云潇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北曲不及南曲风雅,只是操皮肉生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