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皇帝对家里这个虎头虎脑的老六简直不能更满意。
更因为一向风轻云淡的老头表现出的害怕而感到高兴。
驳回了严九元想要告老的请求,还说什么朝廷还需要他之类的话,让老首辅回家好好管束家人就好。
老首辅当日回家就把已经年过五十的二儿子抽的下不来床,然后连夜将他送出了京城,接着在第二日偷偷摸摸地往户部按照二十税一的税率补缴了自家在京城以及老家田产近十年的粮税,顺带着补交了近五年的购田税。此外,还公开表示自己正在研读大皇子殿下所著数学书,还购买了三百多本《方程、函数与线性规划来,给自家儿孙研读,送给自己的门生、故旧研读。
另外,就是提议让宋建鸣当内阁次辅。
三件事,无一不是对新君表明他想要效忠的态度。
严九元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肃王这个鸡贼的在南边养了十万人,手里还有那样恐怖的武器,他说什么也不会站在废太子那一边的!
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只能向新帝投诚,期待他可以发发善心,饶过他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
皇帝对老首辅的识时务还算满意,命报房将老首辅补缴了十年粮税的消息放到邸报上,宣称严首辅赞成官绅一体纳粮之策,还以身作则拉了好几车粮食还有整整三大箱子的银子去户部补税。
邸报上,皇帝为老首辅的义举予以嘉奖,因而加封了他一个太子太傅的荣誉头衔。
大家跑去严家恭贺首辅大人成了太傅,可只有严老大人自己知道,他是被皇帝当成官绅一体纳粮的标杆插在这儿了。
恭贺他的人多,可骂的他更多。
纳粮,乃是乡绅士族的大忌!
不纳粮,是大家赖以生存的土壤。
若以后他们跟百姓一样需要纳粮了,还有谁回来投献土地?
家族又要如何发展?
当然,皇帝留着严九元,还有其它目的。
皇帝要搞改革,难免会惹出乱子来。
万一真乱起来了,他需要一个可以平衡朝局、可以收拾烂摊子、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充当替罪羊的人。
很可惜,这个收拾烂摊子、当替罪羊的人不会是宋建鸣,而是他严九元。
这便是当初他替废太子写了传位诏书的代价。
若是废太子敢把传位诏书拿出来,皇帝还要严九元出面证明那份诏书是假的。
严九元自己知道,自从新帝登基,他就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首辅大人了,而是皇帝手里的一个提线木偶。
一时间,朝臣们人人绷紧了皮,夹紧了尾巴,生怕哪天皇帝查到自家头上,把家里的烂事抖搂给全大周的人瞧。
更有甚者,知道自家儿孙有不成器的,提前拉了粮食去户部纳粮税补购田税的,算是对皇帝的某种妥协,求皇帝对某些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吧。
这么一来,光是京中大臣们补交的购地税就有一百八十多万两。
为此皇帝还特地拿了十万两银子出来奖励了自家小六。
李时抱着那十万两的皇家钱庄银票简直做梦都在笑,当即决心再接再厉,为父皇分忧!
老五李昤比傻乎乎的六弟要稍微谨慎些,一开始并不曾有什么动作,只是眼睁睁看着六弟轻轻松松十万两银子到手,看得眼红。
他生母早逝,平日就靠王府里那点份例过活,就算父王也会单独给他点零花钱,可比起前头几个哥哥,他实在算是个穷光蛋。
但他又不愿意像六弟一样,尽向父皇报告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的私德问题,而是想要认认真真地查出几桩直隶地界官员侵占良田、逼死人命的大案子来!
而且为了抱大哥的大腿,他还专门找那些严首辅的门生,也就是跟宋阁老不太对付的那些官员的茬。
他是皇子,还是个没了娘了皇子,无权无势,更没机会做坏事,他就是光脚的,难道会怕一群穿鞋的?
为了好几万两的零花钱,老五决定拼了!
几个弟弟的动向自然逃不过李昭的眼线,计全福向李昭报告五皇子动向的时候,李昭来了兴趣。
“哟,小五这是专挑首辅大人的门生下手?”李昭看着计全福打上来的情报笑道。
计全福也道:“属下瞧着也是这样的。据说他还特意去问了廖大人,首辅大人的得意门生有哪些。”
“为何?他跟首辅大人有过节?”
计全福摇头:“五殿下从前几乎一直待在王府里面,除了宫里没怎么出过门。”
“难不成是他认定首辅大人的门生犯的事多?可以在父皇那儿要到更多银子?”
李昭摸着下巴,猜了半天也没猜到自家小老弟只是想要抱自己大腿而已。
不过找严家门生故旧茬这件事倒是正中李昭的下怀,他笑了笑,随手将计全福交代道:“给他点提示,帮帮他。这臭小子,笨手笨脚的,别事儿没办成,打草惊蛇了。”
现在关于地方土地兼并、官员士绅不纳税这事,就是皇帝正在想法子重点整治的事情。
然而京城里这一年土地兼并的事少了很多。
原因就是有了做低息贷款的昭月钱庄和皇家钱庄,在京畿地区放印子钱没市场了!
不能放印子钱,就少了上门逼债的理由,另外再加上皇帝让皇子们当御史挣零花钱这一骚操作。除非那帮官员是想钱想疯了,连皇子都不怕,在风口浪尖上犯事,不然最近都是夹紧了尾巴做人。
谁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大尾巴狼呀?
老五一时没找到典型,急得在家里坐立难安!
他建王府的银子啊!
没着落可怎么办?
这时,贴身伺候他的小黄门金宝给他出了个主意:“殿下,不如您去宜春楼跟姑娘们打听打听?特别是那位叫南湘的花魁娘子,在她裙边喝醉的大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呢!人都说酒后吐真言,说不准她就知道些什么呢?”
“对啊!不过……她真能告诉本王?”李昤迟疑道。
金宝笑道:“您可是皇子!她一个青楼的卖唱的敢不跟您说实话!”
李昤虽然犹豫,但觉得金宝说得有道理,无论如何总要去试一试。
就这么,李昤顺利见到了南湘,并且从南湘手里弄到一条大鱼!
说起这位,还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且已经身居高位多年。
当年乃是一甲的状元郎,亦是严九元最为得意的一位门生。
李昤兴奋得不行,直接去找皇帝,说是要去一趟淮安府,调查一个案子。
“你要调查谁?”皇帝抬起眉毛。
李昤嘿嘿笑:“孩儿暂时保密,父皇就等着孩儿的好消息吧!”
就这么,李昤偷偷出了京。
为了给自己建王府,他也是拼了!
摆着好好的马车不坐,换上灰布衣裳,带着几个随从,牵着几头骡子就上了南下的商船。
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出京城,更是头一次出远门,真是为了给自己建王府拼上小命一条了。
半个月后,查到的结果叫人大吃一惊!
这位老大人本人没什么过错,为官几十载,可以算得上是清廉无私。
但是他自己不贪,不代表他家人不会在老家做坏事。
他的大哥和儿孙们打着他的旗号,在盐城县地界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除了一些小民为了少交付税,主动去这位大人家投献土地,这家光是祖宅就占了十几亩地,祭田更是多达六千多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