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凉,暮色越发浓厚,清月隐约在天,洒落银辉照得绿竹越发清幽。桓温的衣衫在风的吹佛下,显得男子身形更加翩翩然有独立之感。
清冷之中有带着急切的言语传出,令人肃然。
“冲儿什么时候被送走的?”
“已经送到杨家好几天,虽然杨家送了羊肉过来,但是夫人因痛失四公子,病情反而越发严重。”
徐福这时把头抬起来,想要辩解:“还望小郎君体谅夫人一片苦心,当时夫人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若是夫人因病去世,那么留下几个小公子可怎么活,唉。”
“幸好,老爷生前在治理宣城的时候,组织乡间劳力积极开荒垦地,发展生产,深受百姓的拥戴。那姓杨的人家敬佩老爷为人,不用四公子作为抵押品,并且愿为我们桓家养育四公子。”
桓温听后紧握双拳,重重敲打在竹子上,痛楚从手背传来。
『无论如何,桓冲姓的是桓,绝不能更换他姓!』
然而家中无钱无势,怎样才能将桓冲赎救回来呢。桓温微微闭目,这一段日子的奔波让他疲惫不已。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温峤,想到了袁耽,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是一个人口都能买卖的社会,如果自己手中没有力量,自己乃至自己身边的人都随时任人拿捏,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的眼神明暗交错,深邃得像一个无底深渊。
『我本不是一个喜欢争权夺利的人,但弟弟给卖,我却无能为力,现在我开始有些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了……』
“福伯,带我去杨家。”
桓温转身对徐福说了这句话,转而又轻声道:“此事暂且不能让母亲知道,我们现在就出发。”
“这,唉,好。”徐福应声后,带着桓温出院子,忽然又回头,“大公子,这,现在天色已晚,怕是不妥。”
“正是因为天色已晚,我们必须现在去。”
桓温说完,大步踏出院落。
前院,天井前,小乌带着两个孩子在玩,到了傍晚几个小孩自觉就回房歇息。小乌知桓温家中多事,就一直在前院等着他出来。
“大哥,你们要去哪?”
小乌见桓温走出来,连忙上前问道。
桓温看了空空的前院,将手搭小乌肩上,吩咐道:“小乌,你先进去休息,我有事出去一下。”
“大哥,我也要跟着去。”小乌上前,不肯妥协道:“大哥我点子多,你就带着我吧。”
“也好,一起走吧。”
徐福提着灯带桓温和小乌走在石头铺就小街上,路面不是很平坦,借着月光和烛火的光亮才不至于被绊倒。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夜风凉凉吹在脸上反让人清醒许多。
“最前面那家就是杨家。”
徐福提着灯,另外一只手指向前方。
只见街道两侧都是比较低矮的土房木房,不见有其独特之处,若要说特殊的唯独街道尽头的那座佛寺。
魏晋时期,由于社会动荡不安,人命如朝露,造就大多数祈福信佛的民众,因此佛寺、佛塔大量建造起来。这个地方可以没有官署,但却不可以没有寺院。
不久之后,桓温他们在一家相对于其他人家来说比较大的房子门前停了下来。这户人家姓杨,是专门养羊卖羊的商贾之家。
“到了,小小郎君就在哪里。”徐福仰头看向门框,等待桓温的吩咐。
小乌见桓温举步上前,就率先走到前面去敲门。
“笃笃、笃笃”
“吧嗒”一声,大门不急不慢地被打开,一个仆人双手扶着门伸出头,大声问道:“你们是?”
“请通报你家老爷,桓家郎君来访。”
“那么晚了,回去,回去。”家仆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我家老爷歇息了,你们明日再来。”
徐福一听无奈,小乌正欲上前争论,桓温上前拉他到身后,随即面对杨家家仆沉声道:“放肆!附籍本主的你,有什么资格代主做决定!”
家仆这次看到清楚一直站在后面的桓温,凑着提灯的光,只见那十五六的年轻郎君有着一张刚毅的脸,一双满带威严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
“是,是,奴才这就回去禀报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