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杰看着摆满桌上的饭菜,若有所思,“小资产阶级”在她头脑中翻来覆去。
“婶,咱们可够奢侈的,你家还有多少鸡蛋?多少米面粮油啊?”邹杰突然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你尽管放心吃,吃不穷的。”小梅妈回道。
“阶级斗争无处不在,你不怕给你家扣上一顶小资产阶级帽子?”邹杰看似说笑,实则有意提醒。
“坐得端行得正,咱普通老百姓怕什么。”小梅妈不以为然。
“那你不怕家底给平均了?我这可不是说笑,现在运动形势你们多少也是知道的,有些地方已经把家庭养的家畜、禽蛋甚至自留地全都收归人民公社所有。”邹杰没有继续说下去。
“咱们不也是吗?除了自留地,每年都有生猪和禽蛋任务,该交都得交,谁也不敢私自卖,私自卖还不定你个投机倒把。”小梅妈没有领会邹杰的意思。
“小邹,你的意思是不是收缴,不是收购?”叶坤老师敏感地问道。
“是无偿收归集体所有,再集体分配,全体社员继续吃公社食堂。”邹杰说,“当然,很多地方还没这样搞,现在只是试点,但是,一切生产资料归集体所有,这个方向是明确的。”
“小邹,你刚才的问话我感觉好像话里有话,”叶坤老师问道,“莫非咱们马上也要试点?”
“那倒不是。”邹杰不再就着话题往下说,“韭菜盒子挺香的,小梅,要是你牤子哥在这儿就好了。”
“姐,吃你的,跟我提他干嘛。”小梅被邹杰说脸红了。
“我是说他家条件差,你家条件好,人民群众是一家,你不帮他谁帮他。”邹杰看似调侃,实则还是话里有话。
“你邹姐说的对,她不说我还真就没想,”小梅妈说,“咱们吃咱们的,一会儿我再烙几个,给牤子。”
“牤子有口福,可别人没有,咱们人民公社,像你家这样条件的,肯定有人羡慕,有人嫉妒。”邹杰加重语气说,“要把贵重物品藏好了,小心着点儿。”
“有什么好藏的,都是乡里乡亲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的吗?也没见谁家丢过什么东西。”小梅妈辩解。
“小邹见多识广,说的有道理,还是防着点好,别不当回事。”叶坤老师有所领悟。
这顿丰盛的晚餐是在这样的谈论中开始,也是在这样的谈论中结束的。
以往邹杰在饭桌上从来不说这些,她今天是怎么了?
从邹杰与往常大不一样的神情中,叶坤老师和小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不知究竟是什么。
小梅的弟弟在家,弄不懂大人在说什么,他第一个吃完,急匆匆跑出去找伙伴玩耍。
吃过晚饭之后,小梅妈兑现前言,招呼小梅帮忙,又重新烙了六个韭菜盒子,纸包纸裹,让小梅给牤子送去。
小梅一周才回来一趟,见到牤子哥不容易,也没有理由去找他,给他送吃的是最好的机会。
知道牤子哥不至于去社里那么早,这个时候应该在家,干脆拉上邹姐到大门口转转,就在那里等他。
小梅跟邹杰说,邹杰执拗不陪她:“拉我去干什么,我可不当你俩的灯泡。”
“姐,也不是就为了给牤子哥送吃的,我是让你陪我出去到门口转一转。”小梅生拉硬拽,邹杰才肯动身。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屋外,一群半大孩子正围着柴禾垛和房前屋后饶有兴致地捉迷藏。
小梅和邹杰来到大门口,被几个孩子发现,有几个孩子跑来亲近地围在小梅周围,小梅是他们的老师,他们都是以往小梅领着上学的孩子。
牤子家的大黄狗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路小跑也来拜访,它是希望得到一点好处,可惜没给它准备。
大黄狗估计是嗅到了韭菜盒子的味道,围着小梅转来转去:大小姐,看在主人的份上,不要太小气好不好。
“看没看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牤子家的大黄狗对你挺亲的,几天不见想你了。”邹杰拿话挑逗小梅。
“说啥你,烂舌头。”小梅狡辩道,“它不是想我,是想吃的,我回去给他取点。”
小梅回屋给大黄取吃的,围着小梅的孩子又去玩耍了。
小梅更会玩耍,拿三个菜丸子回来,一个一个抛起来给大黄,大黄狗兴奋得跳起来表演夺食,精准度让人佩服。
“没了,没了,别围着我,回去叫你家主人出来。”
小梅竟然让大黄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