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大队刘支书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搜寻一遍喊道:“幸福屯生产队的牤子来没来,他最近功劳不小,这小伙子很有思想,将来大有可为,下面,请他上来说一说,大伙给点掌声,鼓励鼓励!”
牤子听到大队刘支书在叫他,这时候,居然让他上台讲话,他情何以堪?
操场上已经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样严肃的场合不能不去。
牤子硬着头皮,十二分不情愿地走上台。
此时,凡是幸福屯的人都目瞪口呆。
牤子来到了台上,他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刚才小墩子的一番话让牤子听得毛骨悚然,虽然没有直接点名道姓,但很明显是指向小梅家,他想反驳,却无懈可击,即使有不同观点,这里也不是反驳的场合,他也没有反驳的资格。
叶坤老师和小梅妈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上,低着头。
牤子一上台,两个人都把头抬了起来,复杂的表情溢于言表。
牤子没敢看,他此时的心情是旁人难以想象的。他发自内心不想发言,可是,不能不说,不说不代表无能,如果无能能蒙混过关也就算了,关键不是无能这么简单,此时上台不表态,意味着无声反抗。
情急之下,牤子忽然想起王奎队长早晨说过的话和《社会主义好的歌词,只好借来一用。
牤子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望一望操场上的密密麻麻的人群,清清嗓子说道:
“谢谢领导抬举我,谢谢大家的掌声,我叫何百胜,外号牤子,我就是幸福屯一名普通社员,让我干活我没说的,让我讲话我嘴笨,但我相信,无论啥事,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社会主义江山人民保,人民江山坐得牢,反动分子想反也反不了,社会主义社会一定胜利,共产主义社会一定来到,一定来到!”
牤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听见了掌声,雷鸣般的掌声,他踏着掌声走下台去。
“好!说的好,这位牤子发言的中心思想就是:‘我们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反动分子想反也反不了’,这就是我们今天社员大会的目的,我们就是要同阶级敌人斗争到底!幸福屯不愧为幸福屯,藏龙卧虎,来,再给牤子点掌声!”
这是公社领导说的话,这话把牤子说蒙了,他的发言不是这个意思,但领导说他是这个意思,他所受到的褒奖比抽他几鞭子还难受。
总算应付过去了,大队刘支书又带头使劲鼓起掌来。
接着,公社派出所公安宣读了县公安局的批复文件。
宣读完文件后,台上五人,包括叶坤老师和小梅妈,被立即被送去县里特殊劳动场所。
五雷轰顶,幸福屯所有的人,特别是牤子、王奎队长、四姑娘,还有花喜鹊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牤子没有料到,王奎队长没有料到,幸福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只有叶坤和小梅妈心知肚明。派出所在问他们的时候,拿着调查组核实的数据,他们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多余粮食的去向。
叶坤和小梅妈还算刚强,甘愿受折磨,可是卖豆腐的老魏却说了实话,供出小梅妈卖过他粮食,他又把粮食转手卖给了别人。
本来邹杰带领的工作组只想搞搞批评教育,走走过场,没有准备把谁怎么样,但揪出这种事情来,性质就严重了,以至于这样的后果。
社员大会结束,牤子想找邹杰,可是今天根本就没见到她来到现场。
事不宜迟,这事不能再瞒着高老头,虽然希望渺茫,但他出面,或许还有转机。
牤子回到幸福屯的时候,小梅家的大部分粮食、两头生猪和鸡鸭鹅都被拉走了,拉走的还有那台小梅妈钟爱的缝纫机。
牤子向王奎队长打过招呼,到社里牵出枣红马,骑上它直奔果园找高老头。
高老头听说此事,立刻没了精神,沉默了良久,说道:“活该,脚上泡都是自己走的,不然他们永远不知道这天下是谁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高老头还是穿上他那件旧军装,戴着功勋章,骑上枣红马,一路飞奔去了县里。
牤子无精打采地走回幸福屯,他脑子里想的是小梅,还有她的弟弟小光。
小梅知道了会怎样?她的工作会不会受到影响?小光谁来管?小梅家以后生活怎么办?
此时的天空格外晴朗,但是牤子的心里一片阴暗。走着走着,快到屯里,他远远就听见吵闹声,又出什么事了?
牤子加快了脚步,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原来,以四姑娘为首的一群年轻社员,围住了木工房的院子,小墩子被揪了出来,大伙正逼着他的父亲揍他。
牤子看到的时候,张木匠正操起木板追打小墩子。
放在平时,牤子高低不会让这一幕在他的眼皮底下上演,可是今天不同,尽管他找不出小墩子的毛病,但他从心里希望有人揍他一顿。
“我让你信口开河,今天我打不死你,你就是我爹!”
张木匠看来是真动了怒气,在社员们的怂恿下,满院子追打小墩子,多亏王奎队长及时赶到,小墩子才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