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山路上,浓郁的毒气缠绕着他们,这些潮湿的小液滴附着在他们的头发上,衣服上,呼吸软管上。
安泰抬起手,麻木地再次擦了擦自己的呼吸软管,原本韧性十足的管道在毒气的腐蚀下早已变得发脆发软。
巴巴鲁斯的经验告诉他,他的防毒面具快要撑不住了。
留给他后退的可能不多了。
再往前,将退无可退。
早在一开始,上山的人流就不断地在缩小。
他们并没有被毒气所击倒,在海拔较低的地方,防毒面具不会那么容易被腐蚀殆尽。
但每时每刻都在变得脆弱的呼吸面具,随着每一口呼吸而嘎吱作响的呼吸面具,叩击着每一个人的心房。
早有明智的人意识到这个防毒面具迟早撑不住,便提前返回了。
但大部分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亦或是心存侥幸,又或者是真心想要成为一名死亡守卫,所以浩浩荡荡的人群开始向着山顶攀登。
但到了现在,人群里的大部分人都意识到了他们已经到了节点。
死神正盯着他们,沉默而无情。
在这里返回,将刚好可以在防毒面具破损前返回山底。
若在往上,那么防毒面具必会在他们登顶前损坏,到时,他们将直面高海拔的浓郁毒气。
安泰尽可能地让自己平稳地呼吸了一口气,他的呼吸器发出了一声哀鸣。
然而,他前面的孩子突然停下了,安泰差点撞了上去。
那个孩子灰暗地看了安泰一眼,然后颤抖着开始向下。
他们侧肩而过,差点撞上。
这像是一声号召,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掉头。
一开始冲在前面的好多孩子,那些明显体格比安泰壮,急匆匆冲在前头的孩子们也开始掉头。
安泰愣了一下,他扭头,看着那些下山的小点。
他们灰扑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黯淡流动的毒气之间。
原本庞大的人群顿时少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孩子则摇摇晃晃地继续向上。
先前笼罩着安泰,跟随着人群的安全感消失了。
安泰也停了下来,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向上,还是原路返回。
先前领到的粮食已经足够他们家缓一周了
要是再往上,他真的有可能死亡——
一个瘦弱又纤长的男孩从安泰身后超过,打断了安泰的思考。
安泰诧异地看到这个男孩的脸上带着泪痕。
但男孩的脚步并未停息片刻。
男孩瞥了他一眼,笑笑。
安泰停顿了。
我要向上,安泰想。
你必须向上,安泰对着自己说,向上,成为死亡守卫,然后自己的弟弟妹妹就不用像父母一样辛苦劳作,他们可以去干些别的,只要安泰成为死亡守卫。
你要为了自己的弟弟妹妹去攀登.
但安泰真的是那么想的吗?
他是否在用家人的名义掩盖自己真正的欲望和冲动?
他羞于承认,在心底一个隐蔽的角落,自己希望成为一个死亡守卫的事实吗?
即使安泰对死亡守卫一无所知,但之前那些巨人们威武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们唤醒了安泰心里的另一丝火苗。
那是那是一条与自己之前人生完全不同的道路,安泰知道自己鄙夷着之前自己的生活。
现在向上是不明智的,他很可能死亡,然后生活的重担将落到他年幼的弟弟妹妹身上。
但他受够了,受够那灰暗的一切了。
他其实没那么无私,正相反,他自私。
他只是想为了自己的人生,然后爬上去。
即使死亡,对于他来讲,也比接下来黯淡无光的余生更加有吸引力。
他不想只是活着了。
安泰想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选择,他想证明自己,他想离开这里。
愿我足够坚韧。
他想。
于是他重新开始攀爬。
一声嗤笑在哈迪斯的耳边响起,紧接着,沙哑的声音,伴随着电流声,自通讯频道响起,
“我就知道会这样,你根本不必设置药剂师。”
哈迪斯无奈地盯着头盔里传来的画面,在那里,下山的人群浩浩荡荡。
他知道莫塔里安这家伙绝对在嘲讽他。
哈迪斯轻叹了一口气,同时确保这声叹息没有被通讯频道传到莫塔里安那里。
“但是.这样一开始,筛选的目的也会减弱吧?”
频道那边不说话了。
于是哈迪斯眨眨眼,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上山的人群上。
莫塔里安仅仅告诉了这些人山顶是最后的目标。
但其实,只要他们到达一个足够的高度,会被自动判定合格。
而哈迪斯并不认为有人可以真正地
到达山顶,他跟军团的药剂师谈过了,这在生理学上属于是不可能的事情。
山顶的毒气浓度,足够让一个星际战士感到窒息。
莫塔里安则不那么认为,选拔一开始,原体就兴冲冲地爬到山顶,等待着他的勇士去了。
哈迪斯则没有跟随原体上山顶,他前往了放置黑石方尖碑的地方,以防出现意外。
他盯着上山的人群,比起最初,人群已经稀稀拉拉了很多。
频道里又传来声音,
“伱看好哪个?”
别转移话题啊,莫塔里安。
不过莫塔里安现在大概率很闲,而且心情不错。
原体特意熬夜赶完了今天的审批任务,就为了今天可以心无旁骛地筛选新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