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
一头戴网巾,趴在窗边的男子看到宋仁从马车走下来后,立马回头喊到。
他叫程世安,与宋仁一同参加了院试,两人算是同窗。
只不过程世安老家虽在江都县,但为了攀关系,户籍挂在了扬州府。
其实大部分考生都如程世安这般,不然宋仁也不会成为江都县唯一的秀才。
程家与柴家都经营酒业,只是不如柴家那般出名,程世安就算成绩优异,得了功名,家里也没钱没关系帮他打点,以至于仕途不顺。
他本来没资格参加今晚的宴席,说来也巧,一直待在扬州府闭门苦读的程世安,前几日突然回了江都县,那段时间正好是宋仁风头正盛的时候。
有一晚程世安应邀,来到这八方楼吃饭,酒过三巡,听到别人议论起宋仁,他借着酒劲说了一些隐晦之事,不料正好被路过的黄知府听见,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对于程世安而言,这是天赐的良机,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反正自己对宋仁没有半点好感。
酒桌上,坐着数人,扬州知府黄有道端坐其中,他很瘦,蓄有胡须,面容有些憔悴。
当他得知人来了后,便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响动,等到有上楼梯的声音传来。
他便故意扯着嗓子冷声道:“本官生平最厌恶的,就是那帮讼棍,只会起灭词讼,挑唆纷争,唯恐天下不乱!他什么身份,也配和我们同席而坐,也就是于大人初来乍到,被那小人蒙骗了!”
说完,黄有道微微侧头,向程世安问道:“本官再问你遍,那日你所说之事果真,并非酒后胡言?”
程世安立马躬身,“我与那小子是同科考生,此事千真万确!”
黄有道摸了摸自己胡须,眯眼笑道:“本官阅过你的卷宗,来官署当个照磨,也不屈才。”
程世安顿时大喜,身子又弯了些。
他感激的话语还没说出口,门就被推开了。
于光带着爽朗的笑声走了进来,宋仁紧随其后。
他一脸淡然,丝毫没有被那番话影响到心情。
于光一来,众人皆站起身子迎接,只有一名白须老者闭眼而坐,一动未动,连眼皮都没抬起来,好似睡着了一般。
如此不敬的举动,于光却丝毫没有在意,朝着众人一一拱手道:“来晚了些许,诸君见谅哈。”
“哪里哪里,我等也是刚到。”
黄有道满面和蔼的笑容,将于光引入主座,彼此客套推托了一番,于光就顺势坐了下去。
黄有道也跟着坐在了他的左边,主座右边的主宾位,则是坐着那位老者。
老人一看就身份高贵,宋仁猜不出是什么来头,他环视了一圈,倒发现了一位老熟人。
何敬文坐在最边上,满脸虚伪的笑容,与宋仁对视时,还露出了些许不满的神色。
想来也是,毕竟在江都县的地界上,就算知县官再小,也是应该出现的,并且在明面上,他还是自己的仇人。
看着所有人都无视了自己的存在,宋仁也懒得理会,自顾自搬开了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只不过他搬椅子的时候,弄出了些许声响,正在客套的众人立马将目光望了过来,就连那位闭眼的老者,也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透着些许古怪。
宋仁朝着他们点了下头,便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等着开饭的模样。
黄有道眉头皱了起来,他本想故意晾着宋仁,等他急着自报家门时,再出言冷嘲热讽一番,哪知这家伙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这样也好,直接给了他们话柄。
同桌上另一位中年男子见到黄有道的模样,顿时会意,朝着宋仁冷声呵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宋状师么,无人相请便擅自入座,枉你也是个读书人,可知礼字怎写!”
宋仁无语了,妈蛋,不是你们邀请我来的么,来了我不坐,站着看你们吃啊?
不过为了给于光面子,宋仁也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开口:“我受邀而来,随席而坐,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草民也不敢让各位开口相请,便自主入座了,如此体贴之心怎么在这位大人嘴里倒成无礼的行径了?”
“不过若是讲个礼字,草民倒想问问这位大人,宋某既然受邀赴宴,站了半天反而无人相请,这就是待客之道?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礼?”
“你!”
那男子被怼得语塞,一时不知道如何去反驳,宋仁确实是于光邀请入宴的,他故意得罪宋仁已经是被迫,这样的行为算是间接打了于光的脸,如果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那就算是明目张胆得罪这位御史大人了,他可万万不敢。
虽说他是通判,正六品官员,比起于光这位监察御史还大上一级,但人家可是代天子巡狩,有着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职权,若真查出什么,五品以上官员需要上奏让皇帝处置,六品以下官员,一旦查实犯罪事实,即可自行裁决。
他偏偏,就卡在这尴尬的六品,于光若想处置他,可不需要禀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