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二身后的影子晃动起来,愈发浓重,竟如同一滩浓墨一般流淌下来,察觉到其余的人像看见鬼了一般,惊恐地张大眼睛,李四颤颤巍巍地后退几步,正要从庙门溜出—
一身黑色斗篷拖在了地上,斗篷下瘦小的人用力掷出一把黑色的枣核钉,只听扑哧几声,枣核钉全部没入李四身体,李四哎呦一声到底打滚起来,吴老二扶起李四,却看见疼的额头冒汗的李四身上并未有半点血迹,只是腹部像吹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鼓了起来。
“四儿—松手!”吴老二喊出身来,可李四哪里听得进,他疼到直哼哼,眉毛拧在一起,脸色铁青,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说不出话来,抓紧了吴老二的手臂,指尖用力到发白。
土地弯腰拱手问道:“您是哪位审判大人?”
哦?传说中的司危府审判,甄寻终于亲眼见到了,纵使土地向她示意之前托他转交东西的审判不是这位,甄寻还是像抓住了稻草一般,可不能就这样让他离开,她一定要问问审判,这些人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承受这样的责罚,还有,要样才能穿越时空,她怎么样才能回去,越国的危机解除了吗?康回和巴绯怎么样了?她有太多太多问题要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人听见询问,用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回答着:“吾乃司危府审判,扶荆。”
扶荆审判厉声喝道:“放他狗屁的夫为妻纲,老夫才不管他什么夫为天,父为天。李四,你为了一头牛就卖了自己怀胎七月的妻子,你可知,你妻子在被卖后的第一天就上吊自尽了?”
李四似乎是缓了一点,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急忙辩解道:“她是自尽,与我何干?我……我把她卖了,她也能吃得饱饭,不至于整天跟着我哭哭啼啼的,那户人家的老爷娶了两房小妾,都没有个一儿半女,我那婆娘要是有点眼色,给老头子吹吹枕边风,好日子不就来了?是她自己想不要开,还要赖在我头上?吴老二要他家的娘们儿打胎你怎么不管?“
眼看李四还仍不知悔改哦,扶荆审判垂眸,李四的声音停了下来,剧痛猛烈袭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蜷缩起身子,他张着嘴想要用力地吐纳,可还未喘到气,肺管子里就像被灌进一把锐利的碎石子一般,偏偏他还在清醒着,清清楚楚地感受着一丝一毫的痛楚,只能像一尾要干死的鱼一样半翻着白眼。
“吴老二妻子打胎是他妻子自己提出来的,她觉得没有精力去照顾瘫痪在床的公爹,况且吴老二身为村长尽心尽责,从没有任何事对不起你们,还被你这般诬陷!”
审判扶荆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接着说:“伍健已经死了,你们不用再找了,他在妻子怀孕期间放纵兽欲,强暴其他女子,被妻子发现伍健不思悔改甚至竟对发妻起了杀心,我在他腹中打入了一百零八枚枣核钉,他已经活活疼死了。”
扶荆说完,胸中的怒火却止不住的翻涌,和其他九位“上纲上线“的审判不同,他负责审判恃强凌弱和残害妇孺之人。
向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了自己的恶念,不顾夫妻之情,向枕边人下手,更是混蛋!老夫不出手,那九泉之下的弱女子和她腹中胎儿又如何安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欺辱孕妇的,加倍承受十月怀胎之苦。
伸出一双粗糙而又满是裂口的大手,扶荆取下盖住他面目的黑色帽兜,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兼具着威严和慈祥,没有一根头发的脑袋下巴尖尖,头顶尖尖,看起来像枚枣核儿一般,深陷的眼窝上两道眉毛格外显眼,雪白的眉毛又密又长,几乎连到了嘴唇上长着的胡须上。他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慢悠悠的,像是故意一般,扎好绣着银色狴犴纹的兽皮袋,那掷出的枣核钉应该是从兽皮袋里掏出来的。
老叟白色的胡须动了动,收敛了周身的怒气,“那位是肃威的主人?“
油灯的火苗抖了抖,甄寻此时才注意到“隐身”在阴影中的公子高,他正低身整理着靴子,不知道他的沉默是因为出于震惊还是因为插不上话。
甄寻迈出一步,扶荆从细碎的声响中判断出甄寻的位置,迅速扭头看向她,深陷的眼窝让她响起司危府盲眼审判代表的意义:对所有犯罪之人,一视同仁。
“是我。”甄寻向老叟介绍着自己。
扶荆嗅了嗅,这庙里尽是一股油灯燃烧过的味道,他想起过来时的小路并不平坦,还遇到几只快要修炼成型的黄皮子,就关切地说道:“女娃娃,这里土路不好走,经常有猫鼬出没,你在庙里住一晚,明天让土地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