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左娘挎着篮子来探班时,正好看到显金混迹于一众穿着背心的工匠之中,头上披着一张破布头巾,身上浅棕色的单衣东一处白灰、西一处破洞,裙子上全是木屑。
看上去,像在草垛子打了三道滚的流民。
陈左娘正欲上前,却听里间传来一阵随意又恶意的玩笑声,“...小女娃家家的,天天往男人堆里面钻,你爹娘也不管管你?别到时候嫁不出去,赖上我们咧!”
下力的工人有三四个,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调侃对面正叉腰看图的显金。
陈左娘皱了眉头,正欲进去维护,却听里间显金也笑,哈哈三声,讥笑之意甚浓。
“小男人家家的,天天从女人手里拿工钱,你们爹娘也不管管?别到时候用了沾有女人气的铜板,娶不上媳妇儿,赖上我咧!”
说完便弯下腰,与旁边那个名唤锁儿的丫头嘻嘻嘻笑作一团。
陈左娘愣了愣。
怎么说呢?
就这个笑,听上去挺贱的。
特别是两个人捂着嘴,眉飞色舞地笑作一团时,杀伤力特别大。
工人们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显金叉着腰,指着先前那个说话的出头鸟,笑嘻嘻地说,“刘大根,你怎么左手拿铁锤子啊?”
“下午不用来了哦,干完直接找老董兑账吧。”
刘大根脸色一滞。
他左手拿锤子怎么了?谁还不允许他是左利手吗?这才干三天就被辞了?也太亏了吧!
这份活儿,可是好容易才应上的啊!铜板子丰厚,还包吃,每天中午都有一块大肉...就这么没了!?
刘大根企图开口解释。
谁料,显金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陈左娘看着小姑娘歪着脑袋,笑眯眯地拿手从剩下的匠人身上一一指过,声音宠溺又温柔,“来,让我看看,哪个大哥还用左手拿锤子呀?”
一个屋子,三四个彪形大汉齐刷刷地把锤子换个手拿。
换了之后,又齐刷刷地换回来——他们谁也不是左利手!本来就是右手拿的锤子嘛!
陈左娘见显金满意地点点头,笑得眼睛都快成两轮弯月了。
“很好很好,大家伙都与我一条心了。”
显金这样说道,“大家好好干啊!甭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黑的白的,给你发银子的,就是好人不是?咱干完这一票,你奔西,我奔东,有缘分的下次再见,没缘分的此生永别——何必处得不愉快呢?”
两轮弯月眯成一条缝。
显金声音甜甜的,“大家伙说说看,是与不是呀?”
“是!”
工人们再齐刷刷应道。
陈左娘有些佩服地看着显金。
显金一抬头,正好看见陈左娘,便笑着将人招呼到她平日里落脚的小屋,给陈左娘倒了一壶茶,笑道,“...三爷说你要来看我,还以为你晌午时来呢。”
陈左娘接过茶盅,见桌子上一大摞文书,最上面那页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儿,陈左娘偏头扫了一眼,上面隐隐约约几个字特别大,“定位、氛围感、文创融合...”
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陈左娘见显金忙忙碌碌的样子,心里却有些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