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还在燕京,就能凭借多年积威行事,等到离开燕京回了老家,人走茶凉,还有几个人能听他差遣?
就像他眼前的钱肇经,此时还能尽心尽力为他打算,等他走了,钱肇经只怕很快就把他抛诸于脑后了。
“大慧钱肇经字,老夫还是觉得咱们可以从遴选女官一事上动些手脚。那些女子多是无甚见识之辈,只要能鼓动了她们生出些事端,咱们再借机造势,将女官一事废除也非不可能之事。”
这下又轮到钱肇经不愿意了。
这倒不是因为钱肇经乐见女官立于朝堂牝鸡司晨,而是因为现在主管女官遴选一事的人就是他。
刘康永辞官,现下礼部就以他为首。
他今年四十有三,进内阁似乎还有些早,可李从渊入阁之时也不过四十五。
就算不立时入阁,将女官遴选之事办得妥当,对他个人而言利大于弊。
要是遴选的女官真的出了大事,以陛下的雷霆之性,他的乌纱定是不保。
他从前以刘康永马首是瞻,那是因为刘康永能给他庇护,现在,他得为自己打算才行。
见钱肇经犹豫,刘康永淡淡一笑:
“大慧,你一贯是我心腹,此事不光你我,朝中上下无人不知,常盛宁扳倒了我,你以为他不会对付你?不止是他,咱们陛下对老夫如此不留情面,又如何会坐视老夫之旧部在朝中坐大?”
想起白天时被人送来的密信,刘康永心中一紧。
陛下已经派人去了他老家清查他家中田亩,这是要对他赶尽杀绝啊!
钱肇经心中也是悚然。
“大慧,那常盛宁手段狠辣,他要是盯上了你,你哪怕辞官回乡都有性命之忧,你别忘了,他可是常盛宁,他杀过的官怕是比咱们见过的都多!”
屋外风吹,屋中影动。
钱肇经默然不语。
“大慧……”
“阁老,雷霆雨露终究是君恩,我等身为臣子,又能如何呢?”
“能如何?”
刘康永垂下眼,看着自己杯中的茶汤。
“自然是,人往高处走。”
片刻,他缓缓说道。
与此同时,乾清宫里,三猫俯下身小声说:
“皇爷,四鼠回宫了,正在殿外候着。”
“让他进来。”
“皇爷。”四鼠走进乾清宫暖阁,跪下行礼,“启禀皇爷,今日,英郡王世子赵勤仰与致仕阁老刘康永有书信往来。”
“这次做的不错。”
沈时晴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己面前展开的折子。
“这赵勤仰还真是个急性子,前一天刚得了消息,后一天就到处找人了。”
四鼠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沈时晴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他:
“四鼠,你要是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会送她些什么?”
四鼠呆怔片刻,有些茫然地说:
“那、那自然是姑娘喜欢什么就送什么。”
喜欢什么?
沈时晴突兀想起了那一个个突然出现的肘子,一时间笑出了声。
“他喜欢的,朕要是送了,只怕别人会当朕是开肉铺的,决计想不到朕是送了东西给喜欢的姑娘。”
身为一个太监,竟然能让陛下跟自己讨论起了这等情爱之事。
四鼠只觉得自己……突然有了用武之地。
“那皇爷不如送些时令有趣儿的,比如马上要过年了,就去寻一棵梅树,金尊玉贵地送去姑娘院里,又或者弄一篓上好的柑橘,装在藤编的篮子里,好看之余又有些精巧,再或者开春之后给姑娘做一个极美的大风筝……”
沈时晴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四鼠竟然真说的头头是道,她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位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特别有经验的西厂总管,半晌后,她才说:
“那就照你说的,你去寻一棵梅树,给宁安伯府送去。”
果然是送给沈娘子的!
四鼠瞪着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心中只觉得甚是高兴。
“好!皇爷放心,奴婢定选了极好的梅树送去!”
安排好了这件事,沈时晴低下头继续批折子。
这本就是小事。
她突然想起送东西,也不过是想让宁安伯府众人心中坐实了“沈时晴”与陛下有私情。
各方风起云涌,依次入她釜中,她得小心用火,将人心熬透,才能不负她这些年的苦心孤诣、心血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