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常戚风眨巴着眼,似乎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呼延晖背着手,来回走动三四步道:“太学啊,张敬谦倒卖军资一案,牵涉面太广。你想,那么多的军资,仅凭他一个区区六品的庾司官完成全部环节,又怎么可能?这其中,肯定有一大批的将校军士都牵扯进去了,若真要大规模追查,势必引起军心浮动。这动静大了,只怕还得酿成兵变。眼下,北蛮入侵在即,老帅又不在,老夫必须得先稳定全局要紧。”
常戚风突然提高了那一口带着吴侬乡音的调调,“副帅,此事哥舒老帅知道么?”
呼延晖也被常戚风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愣,旋即马上反应过来,无奈道:“他?又怎会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也难,这都是让朝廷的军饷给逼的!”
提到军饷,常戚风也不说话了。
呼延晖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这些年,掌管户部的陇川集团极力在克扣我部饷银;不仅,我边军购买西域良马扩编骁骑营之事,成为了泡影。就连将士们正常的军饷也不能保证。只得靠着奴隶交易,打劫几个西域富商,挣他几个银子来弥补下军饷不足,老帅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如此说来,副帅对此事,也准备听之任之了?”常戚风忍不住又插了一嘴。
“你别给老夫钻牛角尖!”觉察到常戚风语气里的极为不满,
呼延晖睨他一眼,恨道:“倒卖府库军资,侵吞抚恤银子,后患无穷。久而久之,对内助长腐败;对外,倘让陇川之人闻知,势必成为攻讦弹劾老帅之口实……绝不能不管!”
常戚风依旧不依不饶:“那副帅将如何处置善后呢?”
呼延晖怒叱道:“这就不是你所要操心的事了……”恰逢这时,一阵雪风吹了进来,呼延晖的一把白胡子立刻向后飘了起来。
雪,看来下得更大了。
常戚风连忙奔过去,就要关上箭库之门,呼延晖忽一搭其肩膀,便阻住了常戚风。
但见,箭库外,大雪飘飘,而满挂的‘辎重府库’四字的灯笼又在风雪中点点红红,一片祥和安静。
这时,常戚风才发现门外台阶处,站着三名中垒营士兵。
大雪飘落在他们的头盔与黝黑臂铠之上,缀起点点白皑,最前面那个中垒什长手里举着一枚腰牌,一支令箭。
虽然飘着雪,还是能看出,那令箭可是帅府独有!
常戚风眼睛一亮,大声询问道:“是李信到了吗?”
那个举着腰牌令箭的什长大声回道:“禀大人,正是骁骑营李校尉到了。已在府库外站立许久!”
常戚风大步走了过去,接过那个腰牌与令箭,反复查看,回首向呼延晖点头致意。
呼延晖转过头,望向依旧捧着张敬谦首级的女童,叹息道:“太学啊,麻烦你先照料下她。老夫去去就回。”
“诺!”常戚风这一声回答中充满了委屈,似乎又透着些许遗憾。
........
“咝咝”“咝咝”军靴踩在雪地特有的声音响起,一队中垒营长矛手用雁形阵排开,操着整齐的步伐“刷刷刷”“走入府库朱门两旁,分两侧肃然站定。
“吱——”两名魁梧的士兵,抬手推开了大门,沉重的朱门再次发出悠缓低哑的声音。
呼延晖在四名带刀什长的簇拥下,大步迈了出去,可这前脚还没跨出阶梯,突然,这位副帅楞住了。
后面的什长们也都跟着停住了。
所有士兵的目光,都望向了府库台阶外,雪地上,矗立着两个“雪人”!
在浩瀚的银白色天地里,两尊‘雪人’一前一后,一动不动的,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那当然,是两个人,大活人。
只不过,他们的头盔,铠甲,肩甲,护手,下摆,军靴都像披上了一层白纱。
呼延晖起先微微一楞,随即眼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欣赏。
见副帅到来,当先一名‘雪人’抬手抱拳,率先开口:“禀副帅,小人骁骑营校尉李信,特来交还令箭。”
刚说完,他身上的一大蓬积雪,“啪嗒”一声从盔甲上纷纷落下,叫人微微分神。
呼延晖点了点头,背着双手,缓步而出,嘴角带了一丝微笑,刹瞬之间,他的身形已经站在第二尊‘雪人’右侧,饶有兴趣地拍了拍他肩膀上的雪块,问道:“那你呢?”
雪人也抬手抱拳,开口道:“小人探马营军士杨霆风,参见副帅!”
大雪继续纷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