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一别,或许便成永诀。
杨霆风举目望去,只见西方明月已藏于乌云之中,不由感慨道:光阴倏忽,人过黄昏。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吟罢,他面露感伤,略一思索,还是决定前往老仲爷坟前祭拜一回。
老仲爷坟其实并不远,行不上半里多路,便看见一座皇竹草丛生的圆形宝顶坟,坟头两边,摆放着两尊石狮子,怒目圆瞪,威风凛凛,平添了几分威严,几多冰冷,令人望而却步。
青色的石碑文上,生平字迹已被风霜雪雨侵袭,模糊不可见,只余一行小子:胤少保卫国公南镇北将军祠墓......
这一带人烟稀少,加之雪已经下了两天,越往后走,积雪甚厚。
待走至老仲爷坟前,那雪厚的一直积到了杨霆风的膝盖处,男人兀自拍了拍身上雪屑尘灰,屈膝向碑,重重磕了三个头,诚恳地拜了一拜,朗声吟道: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
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说罢,他又拜了一拜,顶礼道:“老仲爷爷庇佑,杨某此番若能活着回来,定来烧那钱纸,祭那蛮首,与南帅把酒言欢,煮酒论英雄!”
他一口气念完了悼词,长长舒了一口气。
月夜里,只剩下了他的喘气声与心跳声。
雪地上,只有静静的月,只有皑皑的雪。
有静,有雪,没有人。他也不期待墓中之人有回应,毕竟逝者已矣。
五十载功名,尘归尘土归土。
百十年余威仍存,纵横乱世谁英雄,盖世雄心贯长虹。
只愿,来世能马踏草原,继矢飞舞,长槊直指漠北......
杨霆风缓缓起身,正要催动轻功,前往军械库之际,忽然之间,月夜下,风雪中,他有一种“杀意在背”的感觉。
他只觉头上的鸡皮疙瘩猛然乍起,这刹间,他几乎就要祭出重弩飞星翎羽,按上个三支绞肠倒勾箭!
因为就在这片瞬之间,他感觉到:来人已很逼近,来人就在他背后,来人无声无息,来人武功极高......
就在这时,背后之人也开了声:“真没想到,时隔二十载,还有人能来祭拜老仲爷!小老儿还以为,咱这一代的老兵,都已死绝了......”
杨霆风霍然回首:但见一须发皆白的年长老者,摇摇晃晃踏着积雪而来,他穿着文帝时期旧式大军袄,老式军棉鞋,伛偻着背,手里提着两个酒壶随风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