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想不通,这次钓上来的鱼,有点怪。
“里库的宝贝有线索了吗?”等救治的时候,朱祁钰问舒良。
“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和太后宫里有关,奴婢们去查,连仲说太后身体不适,不允许我们搜宫,奴婢怀疑咸安宫有问题,所以来请陛下圣旨。”舒良很无奈。
和太后有关?
“传朕口谕,搜宫!阻拦者杀!”
朱祁钰目光冰冷:“请太后来乾清宫,就说朕想她做的栗子糕了。舒良,你别和连仲起冲突,先看看,最好抓个人赃俱获!”
“奴婢领旨。”舒良跪在地上。
“东西一定还在宫内,查出来,所有牵连者,诛九族!”
“有嫌疑的,打入内狱,严加拷问,无论是谁,都可以查!”
“动作要快!天黑之前,一定要查出来!”
朱祁钰担心,反噬恐怕才刚刚开始,从范广请辞就看得出来,文官集团开始拉紧枷锁,把他关回笼子里去了。
而且,这些人敢偷盗里库,就一定有办法运出去,从时间算,今夜过去就可能永远都追不回来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舒良应诺,却没退下。
“还有事?”朱祁钰看向他。
“皇爷,奴婢本不想烦你,但奴婢把家底儿都赔进去了,却还是发愁,整饬东厂处处要用钱,如今内帑……”
舒良不敢说下去了,其实是伸手要钱的意思。
朱祁钰目光森然:“不就钱嘛!你去乾清宫,拿些东西典当出去,先把框架定下来,钱的事朕再想办法!”
舒良吓得跪在地上:“乾清宫里都是御用之物,怎么能拿出去典当?传出去天子的颜面何存啊?皇爷?”
“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朱祁钰十分不耐烦:“组建缇骑要用钱,锦衣卫、东厂、禁卫、内宫都要钱!”
“收拢京营人心也要用钱,这次瓦剌叩边,户部肯定钱粮不足,肯定要让内帑承担一些。”
“处处都要用钱!”
“一些死物件留着有什么用?能当的就都当了,先应急再说!”
“舒良,小心点,别让内阁抓住小辫子,到时候弹劾你,朕也保不住你。”朱祁钰苦笑。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敢提着脑袋在朝堂上装疯,最大的依仗就是内帑!
结果被釜底抽薪,内帑被盗,他除了空架子皇权外,一无所有了。
如今的他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最好的下场就是自己钻进笼子里,关上门,乖乖当猪,否则,小命不保!
“奴婢一定把里库的宝贝找回来!”舒良眼角含泪,陛下难啊,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尽人事听天命吧。”
朱祁钰闭上眼睛,最近被人牵着鼻子走,丧失了主动权。必须想办法,重新夺回主动权,该如何破局呢?
“皇爷,杜清醒了!”金忠小跑过来禀告。
“拖过来。”
“金汁味道刺鼻,奴婢担心熏着皇爷。”金忠小心翼翼道,他做事不密,让尚食局出了奸细,若那碟糕点送的不是李妃,而是皇爷,他都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无妨。”
朱祁钰摆摆手,很快杜清像死狗一样被拖过来。
看着奄奄一息的杜清,朱祁钰叹了口气:“杜清,朕记得你,景泰元年,你举报奈亨奸赃数事,朕听了。当时还是朕宽恕了奈亨,赦免了他的死罪。朕没记错吧?杜清?”
“皇爷好记性,是奴婢,是奴婢!”杜清挣扎着坐起来,跪在地上,啜泣着。
“朕还记得,当时你只是厨役,是朕提拔你做御厨的,对不对?”朱祁钰又问。
“皇爷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一刻都不敢忘!”杜清泪如雨下。
没错。
这个杜清因为举报有功,做的糕点又好吃,朱祁钰就破例提拔他做御厨,当时还在尚食局引起了非议。
“说吧,为何谋害李妃?”
“回,回皇爷,皇爷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却毒杀皇妃,猪狗不如啊!”杜清一边说,一边打自己耳光。
“说原因!”朱祁钰打断他煽情。
“奴婢的相好在李妃娘娘宫里当差,每次奴婢见到她,她两条胳膊都是青紫色的,浑身都没一块好肉,是被李妃娘娘虐打的。”
“宫里人都知道,在李妃娘娘宫里当差,娘娘心情不好就拿下人出气,不犯错也会被虐打,犯了错恐怕尸骨无存。”
“奴婢每次看见,心仿佛被揪了一样,但她是娘娘,我们只是做奴婢的,只能忍气吞声。”
“但几天前,她消失了,宫里面传她被丢进湖里了,呜呜。”
“奴婢打听了很多人才知道,她给李妃娘娘梳头的时候,扥断了一根发丝,就被丢进湖里溺死了!”
说到这里,他哭泣个不停:“奴婢就想了,要跟她做一对亡命鸳鸯,但又不甘心,所,所以才在李妃娘娘的糕点里下毒报仇!”
“奴婢对不起皇爷,皇爷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却猪狗不如的报复李妃娘娘,求皇爷赐奴婢死吧!求求皇爷了!”
他嘭嘭嘭拼命磕头,额头磕破了,血流不止。
朱祁钰皱眉良久,缓缓道:“倒是个催人泪下的故事,想必朕去查,也能查到你说的这个宫女儿。”
“但朕不信!”
“杜清,你是御厨,是正常男人,可娶妻生子,你没胆子惦记宫女,就算惦记,也不过露水情缘罢了,不可能为了个宫女儿毒杀妃嫔,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是什么出身,朕一清二楚,你家里有多少人口,户部总部都有记载!”
“为了个宫女儿,毒杀嫔妃,若编成故事,也就骗骗未出闺阁的姑娘罢了,说吧,别兜圈子了,谁指使你的?杜清,说话前想想自己的九族。”
“回皇爷,奴婢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请皇爷赐死!”杜清一口咬定。
朱祁钰皱眉,谁能如此不在意自己的九族?
舒良把户部总部调来的户籍呈上来,朱祁钰看完之后更疑惑了,杜清三族有四五十口,算九族的话就更多了,他一个都不在乎。
忽然,朱祁钰瞳孔一缩:“杜清的妻子呢?他今年三十多了吧?”
“八年前过世了,自那之后杜清没有续弦,也没有子嗣,奴婢反复确认过了。”
舒良低声道:“要不就动刑吧?”
朱祁钰摇摇头,就杜清那身体,一道刑都挺不过去。
八年前?没续弦,没子嗣?
死间!
朱祁钰忽然灵光一现:“舒良,你还记得正月十五吗?太监徐安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朕把他杖毙了!那天尚食局谁负责朕的膳食?”
“杜清!”
舒良豁然开朗,又万分惊恐:“他是……的人?”
没错!杜清就是朱祁镇的人!还是锦衣卫里的死间!
这下就解释通了!
夺门前夜,徐安准备联系的人,就是杜清,也是杜清,向仁寿宫的孙太后传递消息!
那么孙太后又是通过谁,把消息传出宫,再传到南宫去的呢?
“奴婢这就去把杜清的家人抓来!”舒良神色发狠。
“不用了,这个杜清是假冒的,你抓的九族跟他也没血缘关系。”
“他是先帝在时,就埋在尚食局的锦衣卫。先帝龙驭宾天之前,口耳相传告诉了太上皇,太上皇北狩回来后,就联系了他。”
“所以朕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一直都在给太上皇卖命!”
“幸好,他没直接下毒害死朕,万幸啊。”
朱祁钰莫名松了口气,但是,尚食局必须清理掉,还有尚膳监也不能留了,内宫也必须清洗干净!
说不定杜清就是个突破口,就看怎么利用了!
“先帝在时就防着陛下了?”舒良万分惊恐。
“不是,先帝不是防着朕,而是防着所有人,每个部门里,都混杂着锦衣卫,目的是监听天下。”
朱祁钰苦笑道:“锦衣卫死间名单应该是口耳相传,朕是意外登基,宫里又无人脉,不知道不奇怪。”
“奴婢撬开他的嘴!”舒良目露阴狠,他与皇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朱祁钰摆摆手,杜清这身体经不住刑的。
他淡淡开口:“杜清,朕可以成全你,但李妃的弟弟未必愿意,来人啊,把李谙和孙震宣来,让他们见见杀害他们姐姐的凶手。”
“奴婢一心求死!”杜清咬死不吐口。
这种死间,是问不出来什么了,恐怕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冒名顶替另一个人,过这一辈子,也够可怜的。
朱祁钰眼珠一转,道:“传旨,把尚膳监、尚食局所有人,移交北镇抚司,逐一辨别,有问题者杀无赦,无问题者打发回家,贬为贱籍。”
闻听皇帝的圣旨,整个尚食局瞬间炸开,全都跪下高呼:“求陛下开恩啊!”
一直毫无情绪波动的杜清,眼角抽动一下,因他一人,尚食局几千人跟着受罚?还有被牵连的尚膳监,总共近万人,也要遭殃?
“尚膳监提督太监、总理、佥书、掌司、写字、监工及各牛羊房等厂监工等员,悉数斩立决!”
“尚食局女官,一律处死!”
“去办!”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杜清。
不管你是谁假冒的,起码你在尚食局呆了八年,彼此之间应该有感情,就看你肯不肯就范吧!
就算你不肯吐口,朕也可以借机,清洗掉尚膳监、尚食局!
“皇爷开恩啊!”尚膳监、尚食局总数近万人,此刻当值的也有几百人,山呼海啸地求情。
在大内当差的都清楚,进了诏狱就没有活着出来的,何况,活着出来也要贬为贱籍,他们不仅为自己担忧,也要家族后代考虑啊。能在大内当差,在京城也是富户人家,一下子从云端跌落谷底,家族遭殃,换谁也受不了啊。
尚膳局、尚食局的太监女官哭喊得更加厉害,真是无妄之灾啊,拼命向皇帝求情。
“你们不必跟朕求情,要怪只能怪杜清!他害死了李妃,也害了你们所有人!”
“朕也想法外开恩,但他死活不肯说出幕后主使!”
“今日他敢毒杀皇妃,明日是否有人要毒杀朕啊?”
“是他在逼朕,大开杀戒!”
朱祁钰目光凌厉,挥了挥手,让舒良按名单抓人,有官职在身的全都杀了,没有的移交北镇抚司,活着出来的贬为贱籍!
朕倒要看看,你杜清招,还是不招?
这尚膳监、尚食局里,还有多少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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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