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宫。
曹吉祥带着人穿过蜿蜒的山路,追击周应瑜。
“他会从哪条路跑?”
曹吉祥环着李文英,胳膊用力夹,李文英吐出舌头:“贫道不知道啊!”
“汤序!”
曹吉祥厉喝一声:“回去杀!每三息杀一个道士,只要周应瑜不出现,就杀到底!杀到天师道绝根儿!”
“啊?”
李文英惊呼,拉着曹吉祥急声道:“请提督公公高抬贵手!”
“天师道历来极为恭顺,对陛下忠心耿耿。”
“此事皆周应瑜一人所为,他并非天师道道长,年前就被革除道籍,如今不过散兵游勇,和天师道绝无半分干系,请营督明鉴!”
曹吉祥咧嘴笑了起来:“周应瑜非天师道人?是临时工?”
“是是,他就是临时工,在观中不过帮忙的而已,绝无职务,更非天师道道众!”
李文英连连讨好:“请公公高抬贵手,贫道愿为公公于观中立一生祠,公公可享受观中香火!”
曹吉祥退后两步,陡然抽刀,一刀劈在李文英的胳膊上!
“咱家的小命都保不住,立生祠有个屁用!”
李文英惨叫。
但曹吉祥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不许叫!天师道窝藏钦犯,还想拖咱家下水?你脑袋让狗踩了?说,钦犯藏在哪!”
李文英收敛了声音:“贫道真不知道啊!都是周应瑜一人所为……”
他竭力摘清周应瑜和天师道的关系,但曹吉祥不收贿赂啊,难道曹吉祥想要钱?
“汤序,去杀!”曹吉祥暴怒。
钦犯近在眼前,却抓不到,这种感觉如百爪挠心。
不对,钦犯一定没逃出朝天宫。
工匠在封门,门外都有巡捕丁把手,有人出入,一定会鸣镝示警的,所以这五个人还在观中。
这黑灯瞎火的,藏几个人很容易。
会在哪呢?
李文英哀求,出一万两银子贿赂曹吉祥。
“抓不到人,咱家有命花吗?”曹吉祥冲他怪笑。
“曹吉祥,朝天宫中皆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士啊,您要抓捕钦犯,吾等已经配合了呀,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呢!”
李文英知道求饶无用,嘶吼厉喝:“贫道不过是天师道一支,你今日杀贫道,明日天师道人必让你入地狱!”
嘭!
曹吉祥一脚踹在李文英的身上:“咱家就知道,这才是伱的真面目!”
“之前跟咱家装什么温柔善良?扮什么柔弱可怜?”
“和你们打这么多年的交道,咱家会不知道尔等的本性?”
“尔等不过借天师道之名,钻营巴结、捧高踩低的阿谀奉承小人罢了!”
“想给咱家立生祠,你们也配!”
“天师道,藏污纳垢之地罢了!”
曹吉祥把刀压在李文英的脖子上:“别跟咱家装什么悲天悯人,咱家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就算天师道被杀光了,你也不会在乎的!”
“你在乎的,只有自己!”
“每三息,咱家就摘你身上一个零件!”
“带咱家去找人!”
李文英惨笑,被巡捕营的人拖着。
“到时间了!”
曹吉祥让人把他的手掌按在石头上,他一刀剁了李文英一根手指头。
“领路!”
曹吉祥推搡着李文英,恶笑:“别耽误功夫,你耽误的,都是自己身上的零件啊,李道长!”
“曹吉祥,贫道必杀你!”
“时间到了!”
曹吉祥让人按住李文英的手,又剁一根手指头!
李文英惨叫一声。
曹吉祥不许人松开他,拍了拍他的脸颊:“咱家说过,让你不许叫,再剁一根!”
“啊!”李文英亲眼看见又一根手指头离开手掌,实在太疼了,没忍住又叫了出来。
“再剁!”
一连剁了两根手指头,他整只手空空,只剩下个手掌。
“看着真丑,直接剁掉算了!”
曹吉祥踩着他的手臂,一刀把他手掌给剁了下来!
鲜血喷射,李文英痛得直抽搐。
“贫、贫道真不知道……”
“嘴是真硬啊!”
曹吉祥叹了口气:“你知道徐有贞、孙镗、叶达、蒋成、温恩,都是什么人吗?”
没错,朝天宫中窝藏的,就是徐有贞一干人等!
“这几个人参与造反,攻打紫禁城宫门!”
“知道按大明律,窝藏造反钦犯,是什么罪吗?”
“李道长,咱家对你够宽容的了,倘若你进了锦衣卫诏狱,到时候你想死,都是奢侈!”
“别用这个眼神看着咱家,咱家是在救你。”
“若找不到这五个钦犯,咱家禀明皇爷,皇爷雷霆之怒,铲平了天师道,你又能如何?”
“皇爷用天师道,用的是忠心,若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皇爷留之何用?”
“罢了,反正你也不领情,换另一只手,开剁!”
这时,汤序举着火把快跑过来,将几个脑袋丢在地上。
李文英脸色急变,这些都是他的门人啊。
曹吉祥是真狠,说到做到,把天师道门人当猪狗一般对待,这笔账早晚得算!
“营督,这般剁手指又慢又浪费时间。”
汤序怪笑道:“看标下找到了什么!标下刚杀了一个道士,那道士是斗虫的行家,随身带着几个虫罐,里面可都是宝贝啊!”
曹吉祥不喜欢斗虫,所以不解。
但汤序喜欢啊,打开虫罐给曹吉祥看:“这几个大将军,标下看一眼便喜欢无比。”
“想来李道长也会喜欢的!”
他又拿出一个小罐,里面是雪白的糖霜,这一罐恐怕并不便宜,但以天师道的财力,当饭吃都没问题。
“蛐蛐喜甜,标下将糖霜抹在李道长的伤口上。”
“再把蛐蛐放出来,蛐蛐为了吸食甜味,会用钳子将李道长的伤口翻开、撕裂,反反复复。”
“李道长莫怕,就几只蛐蛐而已,咬不死人的。”
汤序让人把李文英按住,在他伤口上撒糖。
然后把虫罐中的蛐蛐放在伤口上。
“啊啊啊!”
李文英看着蛐蛐在伤口上爬动,眼珠子差点蹦出来,当看到蟋蟀钳子摆动,仿佛看到自己的血肉被蟋蟀吃进去了一样。
“放了我,放了我……”
汤序不听,拿着草棍拨弄蛐蛐,五六个蛐蛐在李文英伤口处斗了起来。
那种虫子在身上爬的感觉,已经让人毛骨悚然了,更让人崩溃的是,虫子在伤口上斗来斗去。
直接让李文英道心崩溃。
“在密室里!拿走!拿走!”李文英招了。
“哪个密室?”曹吉祥薅起李文英的脑袋,喝问。
“崇圣殿地下密室!”
李文英熬不住了,被剁手他都能忍,偏偏蛐蛐啃食血肉,把他吓住了。
他苦熬到现在,甚至不惜眼看着道众被杀。
就是为了延续道统!
倘若皇帝知道,天师道窝藏钦犯,以皇帝的残暴,天师道如何存续?
天师道从张宇初天师开始,讨好了太祖、太宗两代帝王,才有今日之鼎盛。
师父张懋丞临终前说盛极而衰,希望天师道能将盛况延续下去,切勿重蹈全真教覆辙。
所以他一直在硬撑,奈何曹吉祥手段太残暴了,他撑不住了……
“带咱家去!”
曹吉祥让汤序收了蛐蛐。
汤序意犹未尽:“还没在残肢上斗过蛐蛐呢,这大将军喜欢吃血肉,你的肉不错,等你死了这身肉送我行吗……是是,营督,这就收了!”
李文英指了指地上的手掌,想说送你了,却嚎啕大哭。
道心真崩溃了。
“掉地下了,脏了,大将军未必喜欢了,还是活的好。”汤序盯着李文英,面露垂涎。
在你眼中,本道人就是蛐蛐的食物吗?
曹吉祥带着人把崇圣殿包围。
押着李文英进去。
“在道尊下面。”李文英哭泣。
挪开道尊像,果真有一个密室入口,曹吉祥派人下去,很快便传来一声惨叫。
找到了!
那巡捕丁被杀了。
但恰恰说明,徐有贞等人藏身其中!
“里面可还有暗道?”曹吉祥抓着李文英问。
李文英摇摇头。
“给咱家冲进去,咱家要活口,第一个冲进去的,赏总旗!抓住五人者,赏百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七八个巡捕丁冲了进去,很快便控制局面。
“你叫什么?”
曹吉祥看到一个彪膀大汉,拖拽着两个身着道袍的人上来,身上挂彩,却面不改色。
“标下单英,乃营督从刑部监捞出来的,犯了杀人罪!”
“好,单英,咱家封你为总旗!”
曹吉祥一口气封了三个总旗。
进去七个,活着出来三个,那四个倒霉蛋究竟是被孙镗杀的,还是因为抢功被弄死的,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巡捕营都是混蛋,不抢功才是怪事呢。
“都是老朋友啊。”
曹吉祥用刀挑起一个道士的脸,赫然是徐有贞!
就是他们,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自己还傻傻地苦找,聪明的徐有贞一定在嘲笑他曹吉祥吧。
“你们可害得皇爷找的好苦啊!”曹吉祥怪笑。
“呸!叛徒!”
孙镗吐了口吐沫,他是蒙古人,虽然归化,却仍有蒙古习性。
吐沫喷在曹吉祥的脸上。
单英要帮忙擦,曹吉祥却摆摆手,唾面自干:“孙兄,你是咱家引荐给太上皇的,这口吐沫咱家受了!”
“但咱家要告诉你一件事。”
“因为你的逃窜,你儿子孙宏、孙辅、孙軏,全被凌迟了!”
“不过你妻子还活着。”
“在张家湾的青.楼里伺候人呢,还有你的妾室、女儿、儿媳妇,都在一起伺候人!”
“经常光顾的都是苦力,那些苦力又脏又臭,一个大字儿都不识,但就是体力好,听说嫂夫人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呢。”
“对了,咱家听许都督说来着,你女儿怀孕了,岁数小身体好呀,嫂夫人这么久都没动静,啧啧……”
“啊啊啊!老子要杀了你!”
孙镗冲过来想跟曹吉祥拼命:“狗皇帝,老子孙镗与你势不两立!”
他嘶吼不断,却被人死死按着。
噗!
曹吉祥一刀劈在孙镗的脸上,他半边脸上嵌入刀锋,鲜血涌了出来。
“皇爷你也敢骂?忤逆不道的废物!”
鲜血滴到地上,孙镗感到面部剧痛,咬了咬牙,发现咬到了刀片,他没忍住,惨嚎起来。
但腮帮子被豁开,他越嚎越疼,因为张力太大,从嘴角咧开,咧到了后脑勺,都裂开了,嘴巴闭不上,染血的舌头清晰可见。
曹吉祥抽回刀刃,孙镗捂着脸打滚惨叫。
“原来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啊!”
曹吉祥冷哼:“忘了告诉你了,你儿子孙宏死前也这般咒骂,结果他被多切了三百多刀,比别人多熬了三天才死!”
孙镗呜咽。
却让叶达、蒋成、温恩三人瑟瑟发抖。
“叶达,你弟弟叶成呢?”曹吉祥问。
“被、被杀了!”
叶达是太监,尖着公鸭嗓子:“奴婢们逃出来时,被人杀了。”
“谁杀的?”曹吉祥担心,叶成是漏网之鱼。
“奴婢也不知道,收到风声后,从家中逃出来时,遭到数次围杀,他在路上被人杀了。”
“在下可以作证。”蒋成是太监蒋冕的弟弟,他出声作证。
曹吉祥将信将疑,看向温恩:“好个收恭桶的太监,居然是太上皇的人,连咱家都吃了一惊!”
“奴婢不是太上皇的人,奴婢是锦衣卫!”
温恩居然说自己是死间,是太上皇的人持暗号,令他听命行事的。
事发后,也是那人提前通知他撤离。
在此审问不行,须将五人送入宫中,交给皇爷,就算大功告成。
曹吉祥使个眼色,让人把这五个人控制起来。
“营督,这两个道士怎么处置?”汤序问。
“一并送入宫中,由陛下处置!”
至于朝天宫中的道士,也该由陛下处置。
“派人封锁朝天宫各门,派人看守,无皇爷圣旨,任何人不许出宫!”曹吉祥当机立断。
抓住徐有贞等人是大功,但若插手太多,就会演变成大过。
徐有贞偷盗的是里库宝贝,倘若徐有贞供认出宝贝销赃渠道,等皇爷去找,什么也找不到,肯定会怀疑到他曹吉祥头上。
皇爷,唉,难伺候呀。
为了安全起见,曹吉祥直接用棺材装人,拉去午门,到了午门由禁卫接管即可。
“营督,这朝天宫富得流油,若能……”汤序面露贪婪。
“你在找死吗?啊?”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你是什么身份?反贼!给你钱有命花吗?皇爷的圣旨是什么,照办便是,多办一点少办一点,都是罪,明白吗?”
“标下明白,标下明白。”汤序冷汗涔涔。
“去灵济宫!”
曹吉祥只负责收香火钱,其他的,一概不问!
也不敢问。
甚至,他连朝天宫为何与太上皇勾连,他都不敢多问,都是皇家奥秘,知道了容易掉脑袋。
……
黄家。
“你说什么?在朝天宫?怎么可能!”
舒良吃惊地看着张忠:“张瑾在朝天宫?”
“没想到吧。”
“朝天宫管事李文英和周应瑜,都受过太上皇的恩惠。”
“夺门时,你们调查的火器,一直都藏在朝天宫中。”
“所以,张瑾假死脱身后,藏在朝天宫,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张忠淡笑。
他还是稚嫩,没以张瑾藏身之所敲诈舒良。
这是作为王爵嫡子的自信。
虽是瘸子,却比张懋大气,那个妾生的废物!
“朝天宫,为何会帮助太上皇?就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吗?”舒良眸中杀意闪烁。
皇爷是他的天,倒向太上皇的人,都该死!
若非京中需要英国公稳定朝局,他早就把英国公一脉杀绝了!
张忠撇嘴嘲笑,笑舒良读书少。
“本督没工夫跟你啰嗦,快点说!”舒良怒火汹涌。
“简而言之,天师道也不是铁板一块。”
“张宇初仙逝后,张懋丞便担不起天师之责,传到张元吉手里,根本搞不定教内各派。”
“如李文英、周应瑜之流,都有开宗立派之念头。”
“张軏深知天师道内矛盾,所以拉拢李文英、周应瑜,以建立新道统为饵,勾引此二人上套,为太上皇所用。”
张忠对自己这位亲叔叔,只有恨!
他是嫡子,却无法继承家业,就是张輗、张軏两位亲叔父的阻碍!
之前他以为是这两兄弟迷惑当今圣上,当今圣上又是庶子继承家业,心里有恶趣味,自然和张懋那贱妾生的王八看绿豆,所以才以张懋袭爵来恶心他。
可舒良的话,让他对当今圣上印象改观。
但他何尝不是在借舒良的手,推倒张軏这座大山呢!
张軏一倒,作为同党的张懋,会有好结果吗?
如今勋贵式微,勋贵中只剩两座大山,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皇帝在没有足够数量勋臣之前,是不会贸然推倒一座大山的。
他张忠,就会渔翁得利。
“你与本督同去,去朝天宫,抓住张瑾,本督亲自向皇爷为你请功,令你袭爵英国公,如何?”舒良一刻都不想等了。
皇爷如何忌惮张軏,他非常清楚。
如今张軏最大的软肋出现了,只要抓住张瑾,张軏就不攻自破了。
因为张軏只有张瑾一个独子,以张軏的岁数再生个儿子估计不可能了,所以他必然会回京的,绝不敢叛逃漠北。
“那这……”张忠看了眼黄家。
“来人,把这家抄了,伤员留下看守,其他人跟本督走!”
舒良眸中寒光闪烁:“你是如何来黄家的,本督不知道,本督只知道,你张忠是本督的朋友。”
张忠肯定是被人骗了,才趟这浑水的。
或者说,有人想借东厂的手,杀了张忠,他好渔翁得利,是不是啊张懋?
“出发!”
舒良率领人马直奔朝天宫。
张忠不能骑马,有腿疾又不能步行,舒良不嫌麻烦,让人背着他跑。
来到朝天宫。
和抓张瑾比起来,钱财反而放在第二位,何况已经抄不出多少油水了。
到了朝天宫,反而把舒良弄懵了,朝天宫四门被封,门前站着巡捕营丁。
舒良自报家门。
“他娘的,老子不知道什么东厂西厂的,老子只听营督之命!”一个混不吝的大汉满脸横肉,身上还穿着囚衣。
龚辉拔刀:“东厂办事,所有人退避!违令者斩!”
“来来来,你砍老子一个看看,老子办的是皇差,皇帝老子的命令,你敢杀老子,你就是造反!”
那混不吝伸出脖子,拍拍自己的脖子,让龚辉砍。
龚辉见他出言不逊,刚要动手。
舒良却喝止他,他听到大汉说办皇差,难道说这什么营,也是皇爷的人?
他派人和此人交涉,但这大汉就是个地痞,一个大字不识,只知道听命营督曹吉祥,其他人的命令一概没用。
“厂公,杀进去吧!”
龚辉低声道:“他们最多十几个人,挡住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