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华门。
东华门尚在建造,朱祁钰坐在门洞子里。
十几个挑出来的商贾代表跪在地上,四周禁卫戒严。
“朕诏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聊聊,不必拘束。”朱祁钰没让他们起来。
十几个商人,虽是各大商帮的支脉,那也是家资巨万之辈,此刻却只能恭恭敬敬地跪在石板上,恭听圣训。
“你们来京中,也有一段日子了,却没在京中置办商业,是何原因啊?”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草民等刚来京中,不了解京中环境,所以迟迟未置业从商。”
说话的叫马瑞,出自徽商,他来京中,已经做好了被当成肥羊的准备,哪有心思做生意啊,就等着皇帝兜头一刀呢。
“那现在了解了吗?”朱祁钰却听出他语气中的敷衍。
“这……”
马瑞不太敢说。
“怎么?朕是吃人的老虎吗?这般怕朕?”朱祁钰语气一沉。
马瑞赶紧磕头谢罪,连说不敢。
“说!”朱祁钰语气冰冷。
“草民本在庐州府经商,不太了解京中环境,近来又因为水土不服,生了场大病,所以迟迟不知道该做什么买卖。”马瑞战战兢兢道。
“伱在庐州府做什么啊?”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草民是做茶叶生意的。”
“那在京中也做茶叶生意便是,京中巨富者不知凡几,有什么货物,都能贩售出去,不必担心,做你们老本行即可。”
朱祁钰这话,可让商贾们惊住了。
啥意思?等我们置了业,再收割我们?
“陛下,您、您这……”马瑞想说,您不杀我们了?
“怎么?你以为朕千辛万苦,诏你们进京,是为了杀人?”朱祁钰直言不讳。
“草民绝无此意,请陛下恕罪!”马瑞不停磕头。
“朕跟你们直说吧。”
“诏天下商贾入京,是希望繁荣北方经济。”
“想必你也知道,朝堂在打仗,打完了仗,就要重建,是需要你们商人的。”
“所以朕才千辛万苦,把你们诏入京中。”
朱祁钰笑道:“朕纳闷了,你们为何会这般想呢?朕诏尔等入京,就是要杀人?”
你之前做了什么事,心里没数吗?
马瑞可不敢直说,不停磕头,坚持称没有。
“哼,若是这样想的人,未免太狭隘了,朕是暴君吗?”朱祁钰忽然问。
马瑞也不敢看皇帝的脸色,瑟瑟发抖道:“陛下是仁君,绝不是暴君!”
其他商贾跟着附和。
可是,却迟迟没得到皇帝的回应。
西华门前,诡异地寂静。
“诽谤君王,是尔等贱籍配做的事吗?”朱祁钰陡然一喝。
马瑞这才回过味儿来,商人是贱籍,哪有资格评价皇帝啊!
“陛下饶命啊!”马瑞等商贾嘭嘭嘭磕头。
有胆小的,已经吓尿了裤子。
“每人杖十!”
朱祁钰目光阴冷:“朕是君父,揣测天心是什么罪啊?没读过大明律吗?”
“评价君父,是要杀头的!”
“知道吗?”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敢评论君父?朕是你们能评价的吗?啊!”
十几个商贾,都被吓得尿了裤子。
评价君父,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都怪马瑞,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把我们都坑死了!
阁部重臣看了眼皇帝,直翻白眼,是您让人家评价的嘛,结果板子落人家头上,你这也太霸道了!
可他们不会为商贾求情的。
嘭!嘭!嘭!
木杖落在商贾身上,痛在心上,却不敢叫出声来。
幸好,来之前写好了遗嘱,可是族人都要被杀光了,遗嘱谁去看呢?
十杖打完,商贾们都趴在地上。
太监踹了他们一脚,让他们跪好了,他们只能强忍着剧痛,跪在硬石板上,规规矩矩。
过了半晌,才传来朱祁钰的声音:“罢了,朕乃是仁君,便不追究此罪了。”
“记牢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在心里也不可诽谤君上!”
“你们的一切,都是朕赐下来的,你们该知道感恩。”
“朕赐你们死,那也是皇恩!”
“明白吗?”
朱祁钰玩弄人心。
“草民等深感皇恩深重,谢陛下饶命啊!”十几个商贾嚎啕大哭,躲过一劫啊。
“高兴不该笑吗?为何要哭!”朱祁钰陡喝。
商贾们赶紧收了眼泪,规规矩矩跪着,一动不敢动。
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啊。
“还算听话。”
朱祁钰缓缓道:“朕诏你们来,是要鼓励你们在京中置业的。”
被杀威棒打了一顿,哪个商贾还敢违背皇帝的意愿啊!
阁部官员看在眼里,算明白了,皇帝是真不要名声了。
跟衙门差役一样,先给人家一顿杀威棒,再审案子,是非黑白全都攥在官员手里,就看谁送礼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