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瑛如坐针毡。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知道朕为何派你去广西吗?”
“陛下令微臣整编诸王府护卫,再镇守广西,防备叛乱。”方瑛照实回禀。
“这只是表面意思。”
朱祁钰幽幽道:“广西文风不盛,虽有薛瑄坐镇,但教化土人,非一时之力。”
“朕打算从南孔中迁出几支,扎根广西。”
“除此之外,朕打算大力提拔当地土人,最熟悉土人的,往往就是土人,朕打算启用他们。”
“薛瑄是个死脑筋,吟诗作对他在行,管理地方,他可就是个糊涂虫了。”
“所以,朕把你、朱永、朱仪都派去。”
“因为要提拔土人,就要谨防土人反噬,这些土人,朕信不过,但你到了广西,必须装作信得过的模样,小错小事,得过且过,伱要注意把握好这个度。”
方瑛明白了,皇帝在培养他的治政能力,往文武双全的路子上培养。
朱仪、朱永,皇帝虽然讨厌,但算是有能力的,地方还有陈旺、翁信这样的干才,又有薛瑄给他镇场子,班底绝对很强。
这是皇帝为他精心搭配的,希望他崭露头角,成为勋臣中的中流砥柱。
“微臣必不负陛下所望!”方瑛匍匐在地,磕头谢恩,语气哽咽。
“方瑛,朕给你的时间可不多呀,三年,最多五年,要令广西大部分土人,会说基本的汉话,起码认同为汉人。”
朱祁钰让他起来:“你在广西三年,朕允你侯爵!”
“你把方涵送去讲武堂,是有先见之明的。”
“讲武堂,会成为大明将领的摇篮,未来方涵的前途不可限量。”
“方毅留在宫中侍奉,朕也会重用的。”
“京中之事,你无须担心,除非有战事,否则朕不会轻易调你离开两广的。”
“你先在薛瑄手下学习治政,到了明年,朕就把薛瑄调走了。”
“到时候,你来督抚两广。”
“做出一番功绩出来,勋臣中也该有允文允武的帅才!”
“这是朕对你的厚望,希望你好自为之。”
方瑛感激涕零谢恩。
用了饭才出宫。
他不记得御膳的味道,只吃出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滋味。
皇帝要用他,却要先敲打他。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皇帝心思诡谲,喜怒无常,是个很难糊弄的君主,所以去了地方治政,比在从军打仗更难。
之所以用他这个勋臣治政,估计是看见文臣中允文允武的文臣实在太多了,想从勋臣中推出去几个,制衡文臣。
方瑛叹了口气,老子真他娘的倒霉!
“方瑛出宫了?”朱祁钰阴着眼眸。
“回皇爷,南和伯刚出午门。”冯孝不知道皇爷为什么问。
“出京就要三四年才能回来,派个太医随行,再给方毅一天假,回去陪陪方瑛,让他吃个团圆饭。”
朱祁钰问:“宫里可还剩下颜色好的宫人?”
“皇爷,端午节时,您一口气赏了几百个出去,如今还在宫里特训的已经不多了。”冯孝苦笑。
“挑个颜色好的,给方瑛送去,省着弄那些不三不四的贱物!”朱祁钰就是要盯着方瑛。
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
总谈信任,不如直接谈利益,用利益捆绑,才是最好的驭下之道。
之所以把方瑛踢去两广。
主要原因是,方瑛不适合政斗,斗起来就是个弱鸡。
留在京中,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还是打发去地方,做一番实事吧,省着在京中,再闹两次,脑袋都保不住。
“告诉讲武堂柯潜,给方涵半天假,回家吃个晚饭再返回讲武堂。”朱祁钰又低下头,继续处置奏章。
天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多如牛毛。
每天看得筋疲力尽。
但他却乐此不疲,因为奏章意味着他对天下的掌控力。
若皇帝不看奏章,那就会被天下人糊弄,最后被当成泥胎木塑供着,文官虽然嘴上不会说,心里却会说,这就是垂拱而治。
奏章里的很多问题,他也解决不了。
但他必须要看,要知道,才能尽量减少被地方官员糊弄,而且,奏章也是他和地方官员沟通的渠道。
“皇爷,外面又下雨了。”冯孝过来禀报。
朱祁钰放下奏章,抬起头,才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幽幽叹了口气:“旱了近一个月,又涝了,今年的年景是别指望了。”
“嘉陵江也跟老百姓过不去,一个多月,涨水两次,百姓、良田都遭了殃。”
“今秋肯定要饿肚子了。”
“传旨给御史,把今年受灾地区呈去内阁,令内阁酌情减免税赋,再派监察司下去查,看看有没有落到实处,总要让老百姓活下去啊。”
朱祁钰活动一下身体,继续坐下,处置奏章。
光线太暗,他让人加了几个灯笼。
为了保护眼睛,他尽量不在灯光下看书,但近两天奏章量太大,所以处置时间太晚。
到了一更天,他才全部看完。
抻个懒腰,他走到门口:“雨还没停?”
“谁在门外候着?”朱祁钰看到一个人影,似乎被凉风吹得有点发抖。
“回皇爷,是刘玉公公,他从市舶司带来了两个番人,因为天色将晚,他便将番人安置在四夷馆(会同馆)里,自己入宫叩见皇爷。”冯孝小声回禀。
“快宣进来。”
冯孝请皇爷退到屏风后,莫要被凉风冲撞到。
才推开房门,让刘玉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