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颤颤巍巍的老头。
金忠也不敢喊打喊杀,他不知道陛下的边界在哪里。
是要彻底断了江西文官的根子,还是小打小闹,抄些钱出来即可,所以他也畏手畏脚。
他已经写信给皇爷了,回信差不多也该到了。
“胡老先生上座。”
金忠站起来。
“老朽残躯而已,仗着先父遗泽,在家乡尚有一席之地,不敢高坐公堂之上,于理不合。”
老头更精,作势还要跪下。
李郁可不敢受他的礼。
“好了,不必互相客气了,今日不算升堂,就当话家常罢了,您岁数大,便高座于上,旁人也挑不出理来。”
金忠亲自把胡穗扶到了主位上。
胡穗连连说不敢。
李郁却在观察金忠的表情。
金忠也无奈啊,他不知道陛下要干什么,万一陛下就想要钱呢,他把胡广儿子给弄死了,事情可就大条了。
他在吉安府,连杨士奇府邸,都得去拜访,而不敢乱动。
想想,吉安府费家,没有靠山,能做那么大吗?
金忠不敢深查啊。
江西这个地方太特殊了,明初半个朝堂都是江西人,现在朝堂上的人,都和江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必须要得到皇命,才知道如何行事。
胡穗问李郁额头上的伤,从何而来。
“不小心撞的。”李郁苦笑。
胡穗笑着安慰两句,说起中枢传来的圣旨。
胡穗恭恭敬敬跪在地上:“陛下乃大明的天,陛下震怒,则天下板荡,人臣者当遵从君命,万死不已!”
金忠心里腻味。
那所谓的饶州府四大商贾,都是你胡家的白手套。
陛下要查,查的就是你胡家!
你装什么忠君报国!
却在这时。
有番子急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提督,宫中密旨。”
金忠赶紧去偏听接旨。
展开一看,心中大定。
再次踏进公衙正堂,脸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请胡太公再说一遍。”
“什么?”胡穗一愣。
“对陛下效忠的话呀。”
胡穗又站起来,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草民胡穗,日夜沐皇恩而生,自当日夜感沐圣恩……”
啪!
忽然之间。
兜头一个耳光,抽在胡穗的脸上。
胡穗整个人都懵了,把手放进嘴里,竟然拿出一颗牙。
拿着牙的手,不停颤抖。
他七十岁了,就剩下几颗牙,却被金忠扇掉一颗。
“金督公,您要干什么?”李郁大惊。
金忠却盯着胡穗问:“你感沐圣恩了吗?”
“金公公这是何意?”胡穗不解。
“本督在问你,可有感沐圣恩!”
“自然有!”胡穗的意思是,我就算没感沐,你能知道似的!
“拿出来给本督看看!”
胡穗无奈地看向李郁,李郁咬牙道:“督公为何如此无理取闹?”
啪!
金忠一个耳光,扇在李郁的脸上:“你是感沐皇恩啊,还是感沐胡恩啊?”
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督公不可造谣啊!”李郁惊恐地对着紫禁城方向跪下。
啪!
金忠反手又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本督造谣了吗?你是陛下的臣子,还是他胡穗的臣子啊!”
胡穗惊恐地张大嘴巴:“公公不可污蔑人清白,草民也是陛下的臣子!不可胡说呀!”
“你是陛下的臣子?”金忠质问。
“草民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胡穗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好,本督问你。”
“鄱阳方家、浮梁岳家、德兴陈家和白沙鲍家。”
“这四家,和你有什么关系?”
金忠直接追问。
胡穗脸色微变,却据实道:“这几家都和胡家有姻亲。”
“若这四家触犯大明律例,草民愿意上书给陛下,求陛下秉公处置。”
“不要看在先父的面上,法外开恩!”
直接承认了。
金忠扬起手掌,胡穗却把脸迎过来:“公公看老朽不顺眼,便打死老朽,老朽绝无话说!”
这是个高手。
金忠嗤地笑了。
“提督,景德镇的中官、都陶官等人被押到。”有番子进来禀报。
金忠这个人十分狭隘,讨厌被人叫督公。
因为带着公这个字,仿佛在提醒他,他是公公。
公公喜欢被人称为大人,而不是公公。
武将管他叫大人,文官就管他叫督公、公公,视为一种蔑称。
“押进来!”
很快,二十几个太监和很多都陶官,都被押进来。
昨天早晨,他们就被锦衣卫番子给控制了,然后被押上船,被带到了鄱阳。
之所以没查景德镇。
既然要查,就得从根上先查,后面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胡穗和李郁都跪着。
二人都在蒙圈,金忠似乎去偏听接旨,接旨之后,就变了脸色,圣旨里究竟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