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缥缈歌声轻起,音调高高低低,婉转美妙。
烟雾缭绕的湖面上单行着一叶扁舟,两三个妙龄少女簇拥着一个玄色銮金长衫的男子低唱浅笑,眉目传情。
她们唱的曲子正是诗经中的“桃夭”。
写的正是这三月状盛桃树,争艳桃花之美景。密密麻麻的桃子,郁郁葱葱的桃叶,阳春三月美景尽跃然于眼前。
一曲作罢,其中一个着鹅黄裙衫的少女娇笑着对那玄衫男子言道:“寒相公还想听什么曲目?这一路寂聊,我们姐妹们唱唱曲儿正好解了烦闷。”
男子轻抿薄唇,想了想,问道:“那就再唱首,静女。会吗?”
黄衫少女盈盈道:“自然是会的,“又对着身后两名少女唤道:”妹妹们,给相公唱起来吧。”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虽只寥寥数笔,四字成章,美人貌骨,栩栩如真。
一曲吟罢,便又是一阵格格娇笑。
“寒相公,姐妹们唱的如何,你怎6么不也不夸赞两句的。”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丫头,一路上聒噪得不停。也不怕寒相公见笑。”
撑船的老者看不过去,出声佯怒。
“爹……”几个少女嗔唤了声爹爹,还真都不再继续玩笑取乐了。
玄衫男子气宇轩昂,淡淡微笑,低声道:“无妨。一路上确实百无聊赖,亏得几位妹妹歌喉清婉,令我心安。”
“我就说是吗。爹爹,瞧你,太古板。”黄衫少女又雀跃了起来。
这时湖中微风骤起,夹杂几分凉意,玄衫男子似不胜微寒,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岂料咳嗽一发不止,他只得用手捂住唇角,尽力地压制。
手腕上白色娟纱下透出一抹扎眼的艳红。
“咦?”黄衫女子眉头紧锁,“寒相公,你手上的伤怎么忒久了还没有好?”
玄衫男子却不以为意,只是腕上略微抖动,长袖便掩住了手腕上包扎的伤口。
黄衫少女怨声道:“哎,同行一路也是缘分。却是相处多日也不见得相公与我们姐妹多说几句话。”
玄衫男子闻言面露喜色:“是说快要靠岸吗?”
黄衫少女点头:“半个时辰就到秦中了。”
“甚好。”玄衫男子轻道。
那撑船老夫乐意融融问道:“我闺女说的也对,这同行一路的确是几世修来的渊源。临别了,寒相公可否告知你不远千里从南境渡水来到北境秦中这样的小地方所为何事啊?我瞧你一路乘船辛苦,似是身子没怎么好吧。”
“倒也无甚大事。我是来寻妻的。”
黄衫少女暗淡了眼眸,叹道:“我说怎么一路对我们姐妹爱理不理的,原是已经有了妻房。但不知相公何故与妻子分隔这么遥远?”
玄衫男子唇边浮笑:“她生气了。”
“啊!?”几个少女闻言均大惊失色。
“这气性可不小,离家出跑,一跑就从南境到了北境。”
玄衫男子从船上站起身来,茫望远方,目光深远,眸色柔和:“他气我,明明是做生意的,却骗她说是个大夫。”
正篇
半个月前。
寒庄。
名列江湖天下第一庄的寒庄正坐落在燕秋之地,一个充满诱惑与挑战的江南城。
这里少有粉墙黛瓦,却梦幻如诗。
在这样温情的地方,大才盘盘,聚集了世间的术精岐黄的神医妙手。
而他们,都是寒庄的人。
作为一个世间最富有的庄主,他的庭院设置却不奢华,反倒是古朴典雅,层次分明,错落有致。
亭台构造沉静中带有些微微的怀旧与感伤。庭院中心有一片不大的小湖,湖边栽种了不少树木花草:风情万种的垂柳,窈窕大方的凤尾竹,映衬着倒映在水中。只是今时为冬,柳叶枯枯,只剩青竹苍翠。
若是到了早春,柳叶萌芽,届时低垂水面,如伊人娇美无力,轻挽髻鬟。
“君到姑苏间,人家皆枕河。故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看这庭院建造,想必主人必是心仪于唐人居林于世的一片怡然。
但是就是这样一座雅致的别院,却药味浓浓,与这盎然之意格格不入。
一个粗眉青年端着一只青瓷花碗,舀好了药汁,一路步履平健,不撒一滴。
到了主人的门前,青年人扣了两下门,不待里面应答,便推门而入。
此人正是寒庄如今的掌事青平念,血气方刚的年纪,生得高大魁猛。
屋内陈设及其简单,除了一应生活必须的用具,无一样多余之物。
床塌上斜躺着一个眉眼清秀的年轻人,气质如仙,然而面色苍寒,似在病中。
年轻人接过药汁一饮而尽,似是已经习以为常。
青平念从怀中探出两枚酸枣递给他:“大哥,吃两个酸枣缓缓药苦。”
年轻人摇手拒绝:“不必,一日喝数不尽的药,嘴都苦麻了。平念,你要是忙,不必日日来看我。
我又没别的事情,整天休息,出不了什么事情。”
青平念听了忙不依道:“还说没事情,大哥,你可知今年可把我们吓坏了。也查不出原因,你也不跟我们说实话,为何从寒山回来就这样。”
“谁叫你们如此胆小,我每年冬季不都是这样静养。”
青平念道:“哪里能一样,往年你就是腰伤。今年能一样吗?开头那些天吐那么多血,后来还……”
“行了,行了,”年轻人打断了青平念的絮叨:“我现在不是好了吗?还说吓死了吓死了,应该是高兴死了,高兴我好了。”
“大哥。”青平念无奈地喊了一句。
这个人,就是这般不知道疼惜自己,明明病得这么重,自己却毫不在意。
年轻人揭开被子,双足落地,正欲站起。
青平念忙去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平念,当年寒光月影都死不了,现在的寒月凡也没有那么脆弱。”
青平念欲言又止,寒月凡道:“陪我出去走走,跟我说说最近江湖上的事情。”
青平念道:“陪你出去走走可以,不跟你说江湖上的事。”
寒月凡微微诧异:“为何?”
“安心养病。”
寒月凡示意道:“可我已经好了呀,都能自己好好站着了。”
青平念黑着脸:“这样不算好。”
“我自己好没好,是你们说了算了?”
“当然。”
寒月凡无奈:“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一庄之主的?”
“你现在不是庄主,就是个病人,需要安心养病。”
寒月凡抱着最后的希望:“就随便说说江湖大事,给我解闷。”
青平念执拗道:“你最好闷一闷,跟你说了你就闲不下来的操心。这是庄里约好了的,一切消息封锁,就让你把身子养好,我不能背叛他们,不能让你出了差池。”
寒月凡扬眉:“不能背叛他们,所以就背叛我了?”
“只能背叛你。”
……
可是寒月凡还是溜走了。
当寒庄众人发现寒月凡留书道:“外出寻友,勿念,有事会联,莫寻。”几个字后,青平念理所当然因为照顾庄主不周成了众矢之的。
专门给寒月凡配药的李老大夫看到他要说:“小念阿,你这样粗心没把小凡看住,这出去有个好歹怎么办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