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塞维娜听的入神,看见敬琬停歇立刻问,“妈妈,爸爸还没有来吗?”
“爸爸要最后才来。”
“爸爸为什么最后才来?”小塞维娜很不解,不过她不解的地方有很多,“那些坏蛋叔叔有没有伤害你?”
敬琬伸手揽过女儿,柔柔软软的小身体,总让她抱不够,“爸爸总是最后才来。”
小塞维娜窝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专心沉浸在对父亲的想象中,“英雄总是最后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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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悄无声息地在车里蔓延,天色已经黑下来,车子却仍然没有发动。尹阿姨一家三口被挤在角落,她的丈夫卡拉先生在腿部枪伤的折磨下不住哀嚎;劳拉缩在敬琬身边瑟瑟发抖,完全没从刚才的惊惧中回神,她侧脸颊被抹上的鲜血已经渐渐涸成血污,敬琬看她可怜得不行,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
前方隐约传来不甚清晰的交谈声,没一会儿,把守在卡车后方的士兵就侧身让出一条小道,几位军官出现在小道尽头,斯莱尔率先走近,他单手撑着卡车的铁围栏矫健地翻上来,并迅速站稳,“现在,到了选择的十字路口。”他似乎在刻意卖弄着什么,当车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时,他才继续说,“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有的人早已料到不会有什么好事,眼底还是灰蒙蒙一片,而有的人却真的认为这是一个所谓的‘选择的机会’,夜色之中眼睛里闪烁起来的希望让斯莱尔感到非常兴奋,“慕尼黑,柏林,还是魏玛?”
大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意思,不禁面面相觑,是忽然出现的赫尔特的声音中止掉这诡异的静默,“或者说,达豪、拉文斯布吕克、还是布痕瓦尔?”赫尔特只想快点押送这些犹太人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他只能亲自来看看究竟是谁在耽搁时间,果不其然看见这位慕尼黑的同僚在无聊地折磨着犹太人的神经。这三座城市分别代表三个集中营,有的妇女在听到‘达豪’时就已经开始哽咽,所有人都不想再去看那些披着人皮的魔鬼,仿佛他们身后是无尽的地狱,里面充满苦痛和折磨,望上一眼都会令耶和华枉顾自己的祷告。
赫尔特已经对‘同僚浪费宝贵时间’这件事感到不满,现在看到犹太人哭丧着脸更是有点儿不耐烦,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说下去,“布痕瓦尔远在东部,离我们太远了,拉文斯布吕克目前更希望女士去,我想先生们并不想同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分开,所以达豪再适合不过了,它宽敞,严格,并且近在慕尼黑。”
赫尔特刚说完,斯莱尔立刻将手放在耳朵后,做出聆听的姿势,嘴里振振有词,“什么?让我听听,你们想去哪?”回应他的自然是满车的寂静和无处安放满溢而出的绝望。
为了阻止斯莱尔继续浪费时间,赫尔特当机立断,清晰无比地开口,“他们说要去达豪。立刻出发。”
不出几分钟,车子终于发动了,铺天盖地的压抑像聚集的雨积云,死亡很可怕,但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不仅没有自杀的勇气、还不得不面对注定悲惨且未知的未来。车子驶入郊外丛林,细碎的星光也消失不见,敬琬在颠簸中睡着了,她梦到几年前的事:赫尔特十四岁的时候生过一次病,那时他浑身滚烫意识混乱,可力气竟大地惊人,他紧紧搂住她的腰枕在她膝盖上,制止她去找医生,她挣不开他着急地哭了一晚上,然而第二天赫尔特居然神奇地康复了,他枕着她的膝盖张开双眼,蓝眼睛干净深邃神采奕奕,他甚至能够和她撒娇,“海伦娜,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敬琬醒了,一双膝盖在单薄的风衣下发抖,膝盖上空无一物。
历经长途风吹日晒,他们只喝过几口水,不曾进食、更别提洗漱了,抵达达豪时满车人狼狈得让人看不出他们本来的样貌。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敬琬差点摔倒,好在劳拉扶了她一把。
一刻钟之后从集中营大门口走出几个看起来像是集中营管理者的军官,他们和赫尔特敬过纳粹礼后迅速对照名单开始点名,被点到名字的犹太人排成队伍,等待茫茫无期的黑暗未来,尹阿姨和阿比已经被叫到了名字,敬琬看着他们,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