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谢谢你，赫尔特。”

慕尼黑春天的夜晚并不温暖，被冷水浇遍全身后更是冰冷入骨，敬琬尽量仔细地快速冲洗，当她擦干身体换上新衣服走出浴室时还在不停地哆嗦打颤，好在头脑清醒了不少，心里也没有那么浮躁。

赫尔特善意地提醒她，“你应该到床上去。”敬琬本想好好和他聊一聊问问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难以否认她是很想念他的，可听到赫尔特这么说只好点点头去了卧室，她钻进被子正缓解寒意，发现赫尔特也跟着进来了，他坐在床边看着她，“那些枪托很坚硬，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在集中营，青紫的皮外伤算得了什么，敬琬不觉得严重，反正几天过后就会消下去，“没有，赫尔特，别担心。”

赫尔特认定她在敷衍，“我需要看看。”

敬琬觉得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赫尔特坚持，“我说，我需要看看。”

敬琬感到羞窘，两人都知道那伤在后背，想要查看只能脱下衣服。她从前和赫尔特相依为命的时候十分宠爱他，在小是小非的事上更是可以用纵容来形容，这种习惯至今还会左右着她，令她下意识地选择迁就，可面对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敬琬知道这个要求无论如何都不能妥协，她只好暗示他、试图让他惭愧，“你已经长大了，赫尔特。”

在敬琬的认知里，长大了就要懂得男女有别，他们从前的亲密无间基于他尚小的年纪和两人纯洁的感情，即便现在也是纯洁的，但每当她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就会不自觉地退却躲避。

“我的确长大了，各方面。”赫尔特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羞愧，他甚至还意有所指地暗示回去，“你想要感受一下吗？海伦娜。”

敬琬装作没有听懂，“我想我已经感受到了，你变得难以看透，冷酷至极，缺少怜悯之心。”赫尔特听后依旧微笑，他轻巧地引走话头，“看来你感受的还不够深入。”他看到她被堵地说不出话，也不再固执地坚持去看她的伤痕，再度调转话题，“白天你太冲动了，下次要冷静点儿。”

他指的是她中午呵斥卡拉然后被士兵粗暴架住的事，敬琬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心里一暖，“你说得对，赫尔特。只是当我看到尹阿姨…哦，就是卡拉夫人的丈夫竟然是这样的懦夫，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两个人在昏沉的光线中相视一笑，从刚才起一直怪异的氛围似乎忽然被打破，赫尔特始终侧着身子看她，“说说看，你和卡拉夫人是怎样认识的？你又为什么会住在卡拉的家里？”

敬琬一直很想问问他尹阿姨、阿比和劳拉的现状，碍于他敏感的身份，她始终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而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卡拉夫人与我的母亲是故交，我这一次来到德意志，也是母亲拜托她照顾我。”敬琬说到这，便停下来观察赫尔特的表情，又试探着说，“…你应该看得出来，赫尔特，卡拉夫人并非犹太人。”

即便她说得委婉，赫尔特仍然立刻了解了她的意图，“当然，她和你的轮廓相像，绝不是犹太人。但她和犹太人通婚，并生下了一个孩子。”他同样委婉地拒绝，随后无辜地调笑她，“亲爱的海伦娜，你怎么会向一个冷酷至极又缺少怜悯之心的人寻求帮助？”

敬琬忘记了，赫尔特很记仇，她知道自己大意地跳进亲手挖的坑里了，同时她为刚才说的那句话感到抱歉，她实在不该那样想他，“对不起，赫尔特…我并没真的这样想。”

赫尔特笑意更深，“别这样，亲爱的。你真的想要为卡拉夫人求情？要知道，她明知道我不会放过她的孩子，依然在犹豫是否要救你。”敬琬在他的言语指引下想起海德堡卡拉宅中那扭曲混乱的一幕，他让尹阿姨在自己之间做出选择，她同样记得很清楚，可她并不介意，“赫尔特，这无可厚非。如果必须要在你和另一个孩子之间选择一个人存活，我也会选择你，并且不会像她那般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