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听了一会儿,本不想搭理,但女人孩子的哭嚎声音越来越大,其间,还伴随着几个男人的喝骂声。
丰筱竹见他皱起眉头,于是小声道:“听甲长大伯家的伯母说,那是张家的院子,张家男主人原来是县衙的弓手,上次贼匪扰城时殁了,张家嫂子为了丈夫的抚恤跟县衙发生了争执,县衙里来人送钱已经被骂走几次了?”
徐鹤闻言“唿”地站起朝院外走去。
丰筱竹见状连忙叫道:“徐大哥,你上哪去?”
徐鹤头也不回道:“我去看看!”
说完就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当徐鹤来到院外时,只见徐家西面不远处一个院子门口已经围了很多街坊。
他刚刚走到人群外围,就听见院里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张王氏,县衙见你丈夫战死,好心抚恤你,你却几次三番拒绝,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这钱我就必须给你?我今天撂下一句话来,这钱今天你不收下,那以后一文钱你都别想领到!”
这时,院里一个女人哭道:“李头儿,我丈夫是为了海陵县这一城父老乡亲才出城跟贼匪拼命的。如今他死了,县里却只给二两银子的抚恤,我家那口子一条命难道就值二两银子?”
那男人冷笑道:“张王氏,你丈夫吃的就是县衙这口饭,守城击贼那是他分内之事,怎么?你还想邀功,让朝廷赏你个千儿八百两的?”
女人闻言彻底疯了:“李矮子,我不要那么多,但该我们的抚恤一分你都别想少,你们这些黑了心肝的玩意儿,欺负我们张家孤儿寡母,又没有族人撑腰,别人家抚恤都是六两,为什么我家只有二两?”
“唉!”这时,徐鹤身边的一个老汉叹气道:“这些衙门里的黑皮狗真的该杀!”
徐鹤拱手一礼问那老汉道:“老人家,到底怎么回事?”
那老汉骂道:“还能怎么回事?衙门这帮黑皮狗昧了良心啊!”
原来,这张王氏的丈夫战死在鲍坝批验所外。
按照朝廷旧例,这种因公战死的弓手、刀牌手,一次性抚恤6两银子,然后每月给米两斗。
在贼人退走这段时间里,县里统计好了殉亡名单,李知节为了照顾这些孤儿寡母,给每个有人战死的家庭,将抚恤金提升到了八两!
而且这事是由县衙出了告示,公之于众的。
可正好前些日子李知节去扬州赴任,县衙里就有人盯上了这笔银子。
本来说好的八两,发到各家手上只有六两,而张王氏这种死了丈夫,又没有族人撑腰的,县里干脆只给二两,甚至连每月两斗米的事也不提了。
徐鹤听到这,胸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那日他是亲眼看着这些县衙的乡勇和城外的贼人作战的。
没错,这帮乡勇不勇敢、作战时唯唯诺诺不敢上前;但跟接地没多久便抱头鼠窜的卫所兵相比,他们已经做得够多了。
那日战后,倒地长眠最多的就是乡勇,为什么?他们比卫所兵更勇敢吗?
不是……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退了,那他们身后的海陵城、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所以尽管他们没有武艺、平日里可能也有市井小民的狡猾,但就在那一刻,他们是海陵的英雄,他们是海陵的城。
如今,人死了、城】塌了,这帮小吏竟然还要在他们伤心欲绝的家人身上敲骨吸髓。
徐鹤脸涨得通红,他愤怒、他双手微微颤抖,胸中像是有一团火焰要炸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