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琢从九华殿里出来,又去了衙门里呆了大半天。
他一直在想,尚衣局的那个宫女死的蹊跷,以圣人的脾气,还不至于办出这样善妒的事,更不会留下明晃晃的把柄给官家。可圣人身边的长史刚刚从尚衣局离开,那宫女就死了,期间再无他人见过她。仅凭现在能掌握的消息,凶手还真是直接指向圣人。
一个茶盏在他手中捏了很久,从烫手到冰凉。他想了想,又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身在高位的人都是这样,天然地不信任任何人,就算在别人眼里他是官家最信任的人,也一样得不到他完全的信任。
他会背着他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若是能做好,他也还算钦佩他是位明主,偏偏好多时候都会搞砸了,再用上他那些个小聪明,编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让他去善后。
就像这次,那宫女究竟是谁杀的,不必再深究。他更愿意相信那是官家自己的手笔,目的不外乎一箭双雕,让圣人背上个善妒的名声是一桩,借着这个机会再从朝中寻找助力是另一桩。
他明白他的心思,干脆帮他一把,把他想说出来的话直接说了出来,倒也显得他们君臣一心。只是这个助力选谁呢?朝里大大小小多少官员明里暗里都是丞相一派,选了他们的女儿、妹妹进宫,那不是给官家自己找帮手,是给丞相府的烈火烹油又添了把柴。
那么就只能从一些名不见经传、却又担着实职,关键时候能在细微之处起到决定作用的人家里选一个人出来。可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家太难找了,官家这是又把难题交给了他。
他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看里面的茶水探着茶盏的边沿,快要流出的时候马上又退了回去。这样沉思着,门外忽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将他的神思惊醒。他看向门口,喊了一声:
“谁?”
门口安静了一瞬,下一刻有一个矮个子的小太监低着头推门走了进来。
沈君琢的眼睛眯了眯,锐利的眼神落在那小太监的脸上。
小太监不慌不忙,抬起头来,一双明媚的眼睛迎上沈君琢的目光,看了过来。
沈君琢一惊,想不到刘皇后会这样一身打扮来见他,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俯下身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
“臣恭请圣人安!”
刘皇后脸上露出嫣然的笑,上前将他虚扶起来,道:
“沈卿快快请起。初一的时候你来宫里,人多眼杂,乱糟糟的,也没能和你说上句话。倒是老夫人,本宫见她气色不错,比起上年来,竟是更加年轻了,可见府里诸事顺遂,老夫人才能有如此好的气色。”
说着,从他身边走过,坐到了他刚刚起身的椅子上,抬头看着他。
沈君琢转过身,谨守着臣子的本份,微低着头,眼神虚虚的不知看着什么,对刘皇后道:
“臣还没来得及谢圣人的恩典,家母接了赏赐,对圣人感恩在怀。”
刘皇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就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不会说上那么一大串感激淋涕的虚话,有这么几句合了礼节也就是了。她挥了挥手,又因为知道他不会看着她的眼睛,一双妙目就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盘亘,笑着道:
“今年给老夫人的赏赐,本宫加了一成。其中有一套金镶碧玺的头面最是贵重,还有一件天青色织云锦的衣衫,颜色显嫩,也不知道老夫人会给谁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