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大漆的门缓缓打开,九皇子的视线透过半掩的门,望了进去。
庭院深深,翠幕重重。院中甬道相衔,山石点缀,阳光洒在其中,犹如桃源。
对比刚刚鬼气森森的黑暗,仿佛重回人间盛景。
可九皇子却伫立在门口,身形如同凝固住了,一动不动。他的心中正天人交战,就这样进去,是不是就表示他向谢嘉树示弱了?
他想起谢嘉树云淡风轻的模样,讨长辈喜欢的做派,一阵不甘心。
“殿下……”阿宝趴在门上,回忆刚刚自己的表现,生怕被主子嫌弃,讨喜的圆脸上露出一丝忧愁,鼻音浓重道:“可要进去暂避?”
九皇子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从鼻子里哼了声。
靖安侯府的门房瞧见来人舆车的规制,就极有眼色地一边使人进去通禀,一边使人安置车马,自己也躬身上前,笑眯眯地行礼,十分殷勤。
阿宝怕失了主子颜面,立即挺直背脊,强作平静地自报家门:“我们主子乃是当今九皇子殿下!”
门房愈发恭敬,忙迎了一行人进府。
九皇子身上寒意未散,回头看了一眼仿佛欲择人而噬的街道,打了个哆嗦,终于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
靖安侯公务繁忙,并未在府里,由谢嘉树出面接待九皇子。
谢嘉树原本正端坐房中修炼,经过近一月的修行,他内伤已完全康复,周身灵气愈发圆融。
听到白鹿叩门,禀报九皇子登门的消息,他不禁有些错愕。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见了九皇子,才得到解答。
只见九皇子一身煞气仿佛被引动,从身体的每一个缝隙泄漏出来,阴气缠身。
他刚刚遇到了阴邪之物。
谢嘉树早已在靖安侯府周遭布下阵法,抵御诸邪。九皇子想必是在危急时刻入了府邸阵法范围,才躲过一劫。
九皇子见到他,面色是惊惧过后的青白,却偏偏强作镇定,骄傲地扬起下颌,挺起小胸脯,睨着谢嘉树解释道:“我只是路过,并非来看望你,你莫要自作多情。”
谢嘉树望着他眼中流露出的紧张,淡淡地哦了一声。
他的态度让九皇子一时接不上话,只好默默地注视着他。
花厅里一片安静。
为了缓解凝滞气氛,谢嘉树主动提出带九皇子在府中游览一番。
两人一路行到谢嘉树的兰亭苑,后面远远缀着一群仆从。
谢嘉树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你若是遇到麻烦,可与我说一说。”
谢嘉树当然想和九皇子缓和关系。他作为伴读,常出入宫中,若始终关系僵硬,于己于靖安侯府都不利。
九皇子终究是稚龄孩童,受了惊吓,又重获安全,不由遗忘了先前对谢嘉树的敌意。见谢嘉树笑容真挚温暖,他犹豫了一下,肩膀慢慢松懈下来,声音僵涩:“你真的要听?别吓坏了。”
“不会的。”
九皇子很是沮丧,眼中弥漫出一股潮湿之意:“你想帮我啊。”
谢嘉树语调和缓,仿佛安抚:“我会尽力。”
九皇子耷拉着小脑袋,心头渐渐涌起一股茫然:“可我亦不知怎么回事……”
这时,两人已步入谢嘉树的书房。
九皇子扫见桌上的黄符、朱砂,不由轻咦一声:“你书房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自然是用来画符的。”谢嘉树并未隐瞒,走到桌案前,提笔画了一张驱邪符,动作自如,很是轻描淡写。
九皇子虽不懂画符,却也知道符纹蕴含天地规则,极难成功。他曾随母后前往清虚观,里面的真人画符前要沐浴、焚香,画时冷汗涔涔,却常常画废了。
相比之下,谢嘉树仿佛儿戏。
九皇子的认知并无错,符纹一道艰深,非浸淫多年不能有所得。就如谢清朗,修习邪法功力大进,却肯定画不出符来。
但谢嘉树画符以臻大成,自然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他对九皇子的质疑毫不在意,将画好的符纸叠成三角形,递给了他。
九皇子一怔,他突然想起两月前,京中传闻谢嘉树遭歹人劫持,多亏茗香山张真人出手相救,并传他修行之道。
张真人现在声望日隆,九皇子也是听说过的。他不由惊喜道:“你可有张真人画的符?”
谢嘉树如实道:“……没有,只有我自己画的。”
九皇子微亮的小脸暗淡下去,兴致缺缺地将谢嘉树手中黄符接过来。
不过,经此一遭,九皇子对谢嘉树改观,虽不信他的驱邪符,却对他产生好感。
两人一道用了午膳,九皇子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决定趁着天光明亮回宫去。
至于去薛家,只能日后再说了。
九皇子之所以亲自前往安抚薛城瑜,全因心疼薛皇后。
当年太上皇独宠安贵妃,为了打压圣元帝,为他聘了承恩侯嫡长孙女薛氏。
承恩侯爵位只封袭三世,到薛皇后祖父正是第三世。太上皇爱惜羽毛,不愿背负苛待嫡长子的名声,故加恩于薛皇后之父,又袭了一代。
问题出在,薛皇后之父乃老承恩侯嫡次子,嫡长子却被撇在了一旁。长幼失序乃乱家根源,利益当前,长房与二房渐渐就生了罅隙。
太上皇此举不可谓不毒辣。
圣元帝登基后,尽力弥补长房,但割裂的兄弟情谊又岂是好补救的。
九皇子选伴读时,长房和二房各择其一。怎料二房的薛城瑜却因谢嘉树的出现被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