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照镜子,看到自己脸上那些还在的颜料,再回想起方元芷低头垂泪的样子,他的心里突然又暖和又亮堂。
他取了湿帕子,沾了一些酒水,把脸上的颜料慢慢擦拭干净,嘴里还小声哼着小曲儿,嘴角总是忍不住微微翘起。
想了想,他让人把方元芷昨天买的那担灯笼挑了过来,从里头选了几个不错的,命内侍拿了跟着他出门。
他先去了昭德宫。
到了昭德宫门口,他还是没进去,让内侍替他把灯笼送了进去。
其次,他让内侍拿了灯笼送去仁寿宫。
他自己则亲自去了清宁宫,见了自己的生母周太后。
周太后正在检查小儿子崇王朱见泽的功课。见到朱见深有些喜出望外。
“皇帝怎么来了?”
朱见深笑道:“儿子想念母后宫里的膳食了,特地过来给母后请安。”
朱见泽给朱见深见了礼,又坐回到了周太后身旁,尽显母子情深。
坐下座的朱见深眼神微黯。
自己出生不久,就被孙太后抱走了,几乎没有在生母周氏身边抚养。
而弟弟朱见泽,是在父皇被囚南宫的几年里出生的,由生母亲自抚养长大。
母亲对弟弟见泽的感情,比对自己可深多了。
朱见深明白,自幼母爱的缺失,才导致他对万贞儿产生了特殊的依赖和情愫。
他与母亲的相处,总是这样远远坐着,恭敬有礼。他从来没有依偎在母亲身边撒娇过。
他不期待母亲的关爱吗?
他不渴望母亲对自己全心全意的呵护,像对弟弟朱见泽那样吗?
他知道,母亲也爱自己,可远远不如爱弟弟朱见泽,甚至也比不上姐姐重庆公主。
母亲也恨自己不和她亲,她尤其恨把自己带大的万贞儿,认为是她夺走了自己本该对母亲拥有的孺慕之情。
可人和人的感情,乃是互相付出,经过时间沉淀才能日益加深的。
他和母亲,正是缺少了这一环。
去年的正旦节后,他躺在文华殿寝殿中毒等死的时候,母后正在和心腹商量,甚至找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会昌侯孙家,商量弟弟朱见泽代替自己登基为帝的可行性。
他当时还没死。
女魔头方元芷都还没有放弃自己,母亲已经视自己为死人,着急把弟弟推上皇位。
从江南归来以后,他和母亲还是说开了,重修旧好。
可是,要成为那种全心全意、相互信赖的母子,还是差了火候。
母子三人热热闹闹地用了晚膳,之后又聊了一会儿天。
母亲对他拿过去的灯笼赞不绝口,却没问灯笼是从哪里来的。
弟弟朱见泽却瞅着母亲更衣的空隙,亲热地拉着朱见深衣袖,小声问道:“皇帝哥哥,听母后身边的人说,那个方家姐姐还在宫里,能不能让我见见?我好想看她打架!”
朱见深眼神一滞。
方元芷正在他的文华殿,离清宁宫不远。
可他并不想让弟弟见她。
方元芷的魅力他可是一清二楚。
弟弟年纪虽小,可正是处于懵懵懂懂的年纪,若是对她产生了什么不一样的心思,可不就是添乱?
“你还有心情去看人打架?刚才母后说你功课不合格,还不想着抽时间补上,净想着玩!当心夫子打你手板心!”
朱见泽满不在乎地说:“我堂堂一个亲王,那些老古董可不敢打我!”
用了晚膳,朱见深还是向西走,绕路去了文华殿。
内侍说方元芷已经用过晚膳歇下了。
他进入寝殿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