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方元芷胳膊撑在小炕桌上,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便收回了有些纷乱的思绪,开始集中注意力讲了起来:
“此书讲得神乎其神,满篇礼仪道德,天道圣人,实则还是用孔孟之道,意图教化皇帝,要以德教民,以道化民……讲什么圣人‘垂衣裳而天下治’,取诸乾坤,顺乎天和应乎人……”
方元芷被他绕得云里来雾里去,却也听明白了,他其实很厌烦这书里的大道理。看来作为皇帝也很不容易,要被这种枯燥至极的书荼毒……
朱见深停了下来,转头看方元芷,只看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手指在小炕桌上轻轻敲着。
他反守为攻:“元芷对这书怎么看?”
元芷接过书随便翻了翻,信口开河道:
“我看这本书就想打瞌睡……只是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书中突然闪出一行字:
说是大宋之后百年,会有盛世王朝出现。
盛世王朝建立百年后,会有明君治世,挽大厦于将倾,拯万民于水火,几十载太平盛世,重复华夏荣光……”
朱见深见她一本正经地胡扯,有些诧异,也有些感动。
她对自己,还真是有信心啊!
上次在山顶看日出,她也是愿自己光芒万丈,逐退群星逐残月。
他没打断她,任由她继续胡编乱造。
方元芷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见朱见深只是笑眯眯看着她,那表情似乎在说:“你好好瞎扯,我认真听着呢!”
就有些扯不下去了。她轻轻咳嗽一声,正色道:“我说的是真的!”
至少是她在前世历史书和电视上看到过的!
朱见深忍着笑:“你继续说。除了大炮火枪,坚船火弹,还有什么?”
方元芷气急败坏地扶额。
实在是她急中生智临时拼凑出的话,自然会漏洞百出,难以令人信服。
朱见深见状,沿着她的话往下接,轻松转换了话题:“元芷所言金发碧眼之人,朕未曾见过。只是深目高鼻,最近那些不断来朝贡的番僧里,有一些面相迥异于我们汉人,元芷若是有兴趣,可以回头去见见。”
“番僧?什么是番僧?”
朱见深擅长此道,便侃侃而谈:“我们大明王朝对于西边汉藏边缘地区的统治,分为'直辖'与'羁縻'两种模式。
前者是以政区为依托设立僧官与僧司,属官僚体系范畴;后者是根据各大教派、寺院番僧的政教地位授予种种象征性僧号,属朝贡体系范畴。
羁縻型僧官系统的设置更具普遍性,我们大明治藏方略向来是“因俗而治”;除国家权力的柔性介入外,也是地方僧团积极参与的结果。
从太祖皇帝开始,我们大明开始逐步推行“多封众建”的羁縻策略,形成了一套分封等级的制度,对藏边番僧按位阶高低依次划分为法王、西天佛子、大国师、国师、禅师、都纲、喇嘛等。
最近番僧的上贡和赏赐多了些,那帮文臣就开始说嘴。
连深知个中缘由的姚尚书都劝朕别修什么西山塔院,让番僧阿吒哩返回本土。”
朱见深没说姚尚书把皇嗣和番僧扯到一起。
他微微叹气。
这还是万贵妃惹的祸。
可他又不可能真的给万贵妃子嗣,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方元芷看着年轻的皇帝讲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讲得深入浅出,便有些心生佩服。
他也大不了自己几岁,在这些政事、大事上却能做到心里有数,信手拈来,实在是难得!
门外传来了内侍梁芳的声音:“皇上,该用午膳了。”
午膳已经摆好了,方元芷见到居然有放了荷包蛋的面条,还有一碟子烩蚕豆瓣,便有些暴汗。
当年在扬州城外的郊野,她可是给朱见深煮了这两样食物,味道极差,看来他还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