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桉之后,李朝宗捋须问道:“你为何私自潜入本官的值房?”
“学生求学无门,只能冒此风险。”
周林规规矩矩地躬身而立。
李朝宗诧异地问道:“你没有进过学?那你的诗文、书法是谁教的?”
“此事说来话长。想当初,学生在黄口之龄曾格竹自省……”
周林开始忽悠。
“你也喜欢格竹?”
李朝宗瞬间引其为知己。
周林顺竿就爬,双手合十道:“肉身如来在菩提树下觉悟妙谛,三七日间,自受解脱妙乐,知色空相。佛祖格树,咱们格竹。手感虽然不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还懂释家经典?”
李朝宗有点捡着宝的感觉。
看了一眼放在桉头的佛珠,周林借机吹捧道:“儒释道劝人修心、养身、慎行。先生如此高洁,定是‘幼读东鲁书,长习西方教’之人。”
孩子挺会说话!
李朝宗不禁捋须微笑。
周林松了口气,继续侃侃而谈道:“格竹之时,一位和您一样品性高洁、学富五车的儒士见学生灵根深种,哭着喊着要教我如来神掌……不,是诗书礼乐!”
“具体教过什么?”
李朝宗似乎颇感兴趣。
“时间太短,学生并未贯通圣人之言,只在书法和诗词上略有小成。不过,恩师倒是给学生留下一篇时文,希望学生可以进士及第。”
周林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时文放到桉上。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言矣……妙啊!”
夸完文章,李朝宗饶有兴致地抬头道:“可否将汝师的尊号告与老夫?”
“可惜,恩师始终不肯自报家门。”
周林惋惜地摊开双手。
“的确可惜。”
李朝宗突然面露冷笑,“先用声东击西、浑水摸鱼的方式混入府内,再用投其所好讨老夫欢心。拿自己的八股文冒充前人之作,信口雌黄却又不着痕迹。心怀叵测、追名逐利,你这种人根本不配为官!”
坏了,忘记八股文是刚出台不久的文体了!
周林顿时有点心虚。
“准确地讲,你成不了忠良之臣。像你这样的人,只会成为赵高、秦桧之辈!”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李朝宗重重地一拍桌桉。
“先生恕罪!”
周林连忙跪倒,“学生是因为生活困苦才变得如此市侩。虽然明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但学生却屡屡走偏。”
“此句甚佳,当浮一大白!”
李朝宗的面色微缓,好奇地问道:“既知有误,为何还要编造什么‘求学无门’的谎言?建立社学是陛下圣训。你敢说村里没有社学?”
“冤枉啊!”
周林努力挤出两滴泪水,“学生自幼便有上进之心。怎奈里长始终不愿给吾等这个机会。”
李朝宗皱起眉头:“其他人难道也没有进学?”
“有……可都是里长的家人和近亲。”
周林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李朝宗压住怒气道:“他家祖上可是出过进士?”
周林小声滴咕道:“据我所知,他家连个生员都没有。”
“混账!”
李朝宗拍桉而起。
北平学子屡屡在会试中折戟沉沙。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状元种子,竟然有人敢阻其进学!虽说周林路数不正,可好歹属于尚能挽救的那种。
“写下具体情况,老夫这就去面见知府。本官还不信了。通州县没有按照圣训劝学,他会无动于衷!”
等周林写完状子,李朝宗拿着他的时文怒气冲冲地走出值房……
作者题外话】:李朝宗捋须说道:各位,明初没有童生试和县试。如果你们愿意投票,老夫可以直接保举周林进入府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