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因为这份手书中所述,除了与老臣商定一甲三元名单一事,是顾阁老所为,其他确实都是由钱德良出面所做。但顾阁老私下找老臣一事,又是密谈,无人知晓。所以,就这份手书而言,陛下查不出任何伪证的端倪。”
他的话让叶倾怀心中一凉。
她本来寄希望于钱德良只是被推出来顶罪的一个替死鬼,如此可以顺着这条线去查,说不定能找到顾世海的罪证。
但看王立松的说法,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据老臣所知,钱德良是已故龙威将军钱永南的儿子,也是刑部尚书杜荆杜尚书的小舅子。”王立松看着他手中的手书,道,“这份手书,在老臣看来,并不是一份简单的供状。这篇手书的字里行间都写着同一句话——‘此事到我钱德良这里就结束了,没必要再往上查了。’”
“陛下说顾阁老忌惮老臣,”王立松摇了摇头,“他忌惮的并不是老臣,而是陛下。若非陛下心存正义,执意追查,老臣早已冤死狱中了,顾阁老何须忌惮?如今钱德良认罪自尽,足见顾党已是被逼到了不得已的地步。能让顾阁老如此断尾求生,自废一臂,陛下已是胜了一筹了。”
叶倾怀正要说什么,王立松却正色打断道:“穷寇莫追。老臣入京前路过十里坡时见到中州军大军驻扎,陛下此时若是对顾阁老赶尽杀绝,只怕便不只是上殿陈情朝堂论事这么简单了。”
王立松的话点到即止,但这也正是叶倾怀担心所在,她不禁往下问道:“祭酒的意思是,若是朕根据祭酒指控顾阁老的陈情将他革职拿问,中州军就会抗旨谋反吗?”
王立松没有正面回答叶倾怀的问话,而是道:“陛下,自古军政不分家。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
叶倾怀陷入了沉思。
文轩殿里静静的,时近正午,但今日是个阴天,盛京顶上愁云笼罩,恰如叶倾怀此刻的心境。
“那依祭酒看,此事该如何处置为好?”
“依老臣看,此事眼下不处置最好。既然已有钱德良的这份手书,便根据他的供状处置即可。至于其他人,待到时机成熟时,老臣自会击鼓鸣冤登殿对质。”
叶倾怀忖了半晌,长叹了口气,道:“不瞒祭酒说,今日朕临时取消你的殿前陈情,便是因为得知了中州军的动向。朕如今势单力薄,不得不从长计议,还要委屈祭酒一段时间了。”
王立松被她这话说得一怔,皇帝居然在跟他致歉。
他连忙道:“老臣惶恐,陛下切不可如此说。陛下志存高远,又有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之能,实乃大景臣民之幸,老臣有何委屈可言?”
两人又聊了许久。从朝堂积弊聊到九州民生,从科考体系聊到税制演变。
叶倾怀受益匪浅。
不愧是文校祭酒,叶倾怀顿时起了将他请进文轩殿的心思。
不过眼下并不合适,需待眼下的几桩案子尘埃落定,那时确可考虑。
“对了,祭酒回答顾阁老说要在殿上如实陈情后,顾阁老怎么说?”临到王立松要告退时,叶倾怀突然想起此事。
王立松怔了怔,最后没有说话,而是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叶倾怀没有追问,她大致能想象得到顾世海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毕竟,那是能底气十足地说出“陛下的忠孝之名,与臣有何干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