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息宽袍大袖,发丝散漫,漫天黄沙里舞动,后边跟着个人亦步亦趋的。
沿着那条望不见尽头的小道往过来走,到了客栈跟前,拴马杆上缚了一只血红龙马,高大健壮,四蹄踩着雪白的火焰,头生一角如玉,一身气度轩昂,十分威武霸气,大眼睛直溜溜的盯着她。
长息眼儿都没斜,取了金箔往那半人高的石头灯台里一塞,顿时有些萎靡的灯火便再次亮堂起来,她的神色也好了一分。
“啊呀!主人回来啦!”苑娘热情的声音响起。
长息招招手,“进去吧。”
碧湖这才收回惊奇的眼神,颔首,迎着苑娘热情的笑脸,跟着进了客栈。
“诶——君子!”身后一声长唤。
碧湖回头,顿时瞪大了眼,指着龙马,小嘴张着,“它,它说话了!”
龙马瞪她一眼,撅了撅蹄子,“好没见识的凡人,老子可是天下珍奇神兽龙马是也,还不快快跪下唤一声龙爷爷?”
“碧湖妹妹休得理它,你刚来,难免不适应,久了便好了。这儿来来往往的,各时空交错,什么样儿的人神妖鬼都有,它就是一只臭屁马儿罢了,法力低微,也就是你这样刚来的凡人面前称父说爷的。待到日后,还有神仙呢。”苑娘掩嘴笑。
碧湖傻傻的眨动眼眸,被苑娘拉着去了柜台,还频频回头看这稀奇。
“呸!好你个凡人老鬼!爷爷可是龙马,是神兽!什么臭屁马儿,爷爷不认~”他悠着调子。
长息不搭理他,回身踏进店里,靠在柜台面向着大堂里头外表稀奇古怪的一众,抬手接过了狐姬递过来的酒,打开了塞子,一边抬首豪迈的灌下。
酒液规规矩矩的下了喉咙,没有所谓沿着嘴角流到下巴打湿衣裳的情形,抻着脖子往过来看的悟色道人失望的收回了眼。
喝了一半,长息斜斜倒在柜台,眼眸轻扫,一手勾着酒,一边蹙眉不虞道:“外边儿谁带来的?聒噪的紧,若是尔等要无视,少不得本君花些银子送去拔舌地狱一回了。”
大堂里头还没人回话,外边那只龙马只觉得嘴里一凉,顿时扯开了嗓子。
“好哇,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该改改了,最毒君子心!说两句话罢了,还要爷爷的舌头!”
“嗯——?”长息眼儿都没扫过去,不过一声,它又乖乖闭上了嘴。
龙马泄气的打了个响鼻,撩蹄子撅了两下土,脑袋蹭着拴马杆,不甘愿的一屁股坐下了 。
大堂里头坐了四位,一位人模狗样的,来自修真四时空,是个专门修色的,看着容色俊逸,可是眼神实在欠佳。
一位散着一地的尾翎,眉目妖娆,羽睫长长都是细小羽毛组成,一手撑着下巴,笑微微的看着长息,是个十分魅惑的男子,指甲长长闪烁碧蓝之色。
另一位戴着斗笠,只是一只手臂却是一截儿发芽生花的木头,悄无声息,不动不说,不知是何模样。
剩下那位一身焦黑,全身上下也就是一层黑红血肉,不过对方难得没什么在乎的情绪,坐姿潇洒,守着自己那小桌儿吃着点心,一口一个的看着欢快。
狐姬翻完了来人们的记录信息,长息从浮生册上收回了眼神,接着喝完了那一罐酒,随手往柜台一搁。
“黄四郎前些日子醒了,瞧着又突破了一回,果然还是沾了狐族的光,天生灵慧。这会儿对主人的酒可是渴求的很,又出去找魂儿了。”狐姬交代完了。
“诸位既然都等了不短日子,那便再等等吧,长息刚回来,乏累。要歇息了,”淡淡说完,她踩着楼梯上了二楼,躺在了榻上,“若是等不了,那便自个儿走吧。”
被她附魂的人会影响她,这是她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事。
越是情深,越是长久,便影响越深。长息并不想爱上任何人,更不想去爱别人的男人,但她相当于第二人格的存在,不过一丝神魂罢了,有时候很难不被带着走,比如情绪极强的碧湖。
不过那都没什么,黄粱酒对她的作用是相反的,喝上一罐,醒过来,再深的情,都跟白水没什么两样。这世间一切,瞧着,终不过梦一场。
等她睡了三月醒过来,楼下人还候着,见她醒了,倒是那龙马忘了教训,又嚷嚷道:“哎哟君子,你可算是醒了,这一觉比爷爷还能睡,大家都等……”
他咽着口水,在长息投过来波澜不惊的目光里,一下卡了壳。
长息倚在二楼栏杆,臻首斜靠在手臂上,黑色大袖滑下,衬得小臂更是嫩如葱根。
“几位好闲心,那便说说,所来为何?”懒洋洋的,似是还未睡醒。
“在下修真界——”悟色道人刚要开口。
“呵……长息君子的本事本座尚未瞧见,可长得,是真美啊~”那人眼尾发蓝,眸动波光,魅惑之术不停。
长息并不搭理他,转眼看正在忙活的碧湖,真是个幸运的女子。她淡淡想。
“本座幻之界第一强者,羽灵尊者。仰慕君子声名,门外那马儿原是带来送给君子做礼的,不过君子既然这般烦他,还是宰了好了。”羽灵咯咯轻笑,睫羽颤动,惑人神魂。
长息慢步下楼来,“几位都是来要酒的?”
“在下是的。晚辈乃是修真界元婴真君,唤作悟色道人,听说了这黄粱客栈,可是好找,方才到了此地。”悟色道人瞅准了机会先开了口。
羽灵不悦,眉目一撩冷睇过去,悟色道人顿时喉结滚动,眼神都痴了。
长息抬手,一坛碧绿外壳浅黄酒塞的酒就到了掌心,酒液缠绵,绯红的丝儿在其中环绕。
“客人修色,此乃特制黄粱一梦,唤作百花绽,若用了……梦中自然美人无数。是对付情劫,历经色难的上等好物。”
她话音悠慢,那边悟色道人却是回神,眼珠子都粘连上来,想着这一回若是突破,真真是直接就地飞升了吧?
“如此,便就是此物!”悟色强抑激动,从桌边不自觉倾出来半个身子。
“客人不妨先听长息把话说完。”长息不甚在意,一上一下的抛着不大的酒坛,眉目淡淡,“想必本君这儿的规矩,狐姬已经说明了。代价如何诸位心里也有决断,每一坛酒有它特定的最大时限,若是错过了这个时辰,便休怪本君无情,让诸位去长息那金银地里,做个肥料吧~”
悟色还要开口,她又道:“且这黄粱一梦,困的是魂,无法投胎,幻身迷梦,真真假假,那都是诸位自己吃这果。如此,几位客官自个掂量。”
悟色张着嘴又缓缓闭上,明显有些犹豫,却又不肯甘心。
世上人人都想走捷径,长息这儿喝一坛酒醒过来便能好处享用不尽,谁都想要。可这一旦失败的后果,却又让人望而却步。
见没人说话,长息将百花绽放在柜台,淡淡道:“狐姬呢?”
柜台站着的“狐姬”僵硬一笑,化回了苑娘的模样,虽说平日里两人水火不容,关键时刻还是彼此照顾的。
“回主人,狐姬突感灵性,所以她回房顿悟……”苑娘看着长息了然的眼神说不出话来。
“羡慕不来的,又是何必?”她清清淡淡的道了一句,苑娘神色黯了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