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这里,她付出的汗水和心血都得到了回报,这是她所欢喜和庆幸的,所以才会让她时常或得或失,担心这是昙花一现,亦或者只是黄粱美梦一场,唯恐自己哪怕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眼前的一切,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一直以来,她其实是心有不安的。
毕竟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少女,即便拥有两辈子的见识作资本,她也还有太多的路没有走过,还有太多的事没有经历过,人生难免也与其他人一样曲折遭遇颠簸。
在现今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令她感到安心的,怕就只有从小对自己关怀备至疼爱自己的二姐了吧。
只是,为何她们二人越是长大,便越来越似要形同陌路了呢?
想到最近自家二姐对她的疏离,安乐便觉得鼻子发酸,眼眶都忍不住湿润起来。
“公子,公子,醒醒……”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玄武的呼唤声。
安乐缓缓睁开眼眸,若无其事地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问道:“到了?”
“是。”玄武低低叹了口气,冷峻的五官此刻柔和了些。
“公子莫不是思念慕容大人了?”眼角瞥见安乐脸上那一抹淡淡的泪痕,玄武心中有些唏嘘,不由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在情商为负数的他看来,唯一能让他家公子伤心的,大概也只有那位早早逝去的上任慕容家主了,最近牵扯出一系列的关于慕容家的事,难免令人触景伤情,他认为自家公子有时候想念一些逝去之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安乐怔怔地道:“呃……也不是没有想。”这股心虚感是咋回事……
大抵是突然提到她娘亲,她却发现连自己娘亲长什么样都快记不清了吧。
安乐落寞地垂下眼眸。
那会儿她初来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只会吃喝拉撒又嗜睡的婴孩,哪怕她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也不得不妥协于寻常婴孩的体质,那会儿她清醒的时间极少,其结果便是,她还来不及好好地看看那个有着令人安心的温暖怀抱的美妇人,她便不在了。
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特别是那会儿战事又还未定,她家老爹常常被派出去平定四方,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她老爹为她娘亲亲手栽种的梅林下,更是觉得自己像根草了。
别的小孩儿饿了有人哄饭,冷了有娘添衣,她虽然也有雅儿同样照顾着,可那感觉终归是不一样的。
她娘亲的事,雅儿像是故意有所隐瞒,对她鲜少提及。
雅儿不愿多说,她便也懒得多问,毕竟人都不在了,了解再多又有何意义。
只不过,她凭自己片片断断零碎的了解,大体得知她娘亲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武功了得,还会驭毒,来自背景神秘的云南慕容世家,在江湖中可谓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而且让人折服她的本事之前,更震撼人心的,是她风华绝代的相貌!
只是,这样的美人儿不知怎么的就安定在这将军府嫁与她爹为妾了。当然,这也不是说她老爹就很差劲的意思,她老爹年轻时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一笑一颦,手中斩.马.刀.刀起刀落,迷倒一大票花痴少女不在话下,倒是现在年纪大了,就越看越是像拱白菜的猪了……
曾听闻她与她娘亲长得十分相像,她有时候无聊了也会对着镜子盯着自己的脸想象她娘亲当年的绝世芳华,不过实在难以描绘出这一代奇女子的风采。
想念吗?想念倒是极少的,毕竟相处的时间不多,若是非要说个关联,大概便是代她好好照顾慕容家这份责任,以及查出当年让她香消玉殒的罪魁祸首了。
只是没想到查凶手一事竟会如此的棘手。只有少数知情人才知晓慕容嫔如是死于奇毒的,当时将军府和刑部都有人着手去查的,毕竟以安齐侯对慕容嫔如的疼爱程度,知道她死于奇毒之下,便不可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包括很多年后安乐接手‘影’,重整‘影’这个组织后,同样差人去查探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结果均是一无所获。
当年负责慕容嫔如孕期膳食和汤水的好几个老婆子和丫鬟突然在一夜之间被人杀了个精光,据说等慕容嫔如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毒时,早就为时已晚。慕容嫔如本就是个用毒的高手,可以说慕容世世代代是一个驭毒世家,歹人的毒竟然可以让她服下才后知后觉,可想而知这毒的厉害。
当时很多矛头是指向刑傲雪的,这也是导致刑傲雪和安齐侯关系恶化、多年以来不冷不热的主要原因。众人都道因她善妒,痛恨慕容嫔如抢了自己的夫婿而痛下毒手,动机的确是十分充分的,加上有她背后的势力撑腰,那些侍女又被杀了,来个死无对证,谁人能奈她何。
所以,这单悬案恐怕到现在都还保存在刑部的内部深处吧,安乐叹气。
“如果能够渗入刑部,想必总有机会再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玄武认真地道。
“十几年前都无法结案的案子,哪能说破就破。何况幕后指使者不都明明白白地知晓嘛,至于整件事情的过程……不知道也罢。”安乐拧眉,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冷冷冰冰的女人的脸。
说起来人与人之间的牵绊真是神奇,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二姐这种温柔女子的母亲呢?
“你先回去,也不知道今日要在这里耽搁多久,你就不要等了。”安乐吩咐道。刑部管理森严,非朝中官员,闲杂人等以及随从是一律不准进入的。
“不,属下的职责是护公子的周全,属下哪儿也不去,且在此等候公子便是。”玄武一字一顿。
“……好吧。”安乐从小便有人左右相随,单独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时其实也会有小小的不安的,包括她现在要一个人进去这严肃庄重的刑部,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心中七上八下的,如果有玄武守在外面的话,多少也让她些许心安吧。
如果说睡眠不足让她哀怨难平的话,那么这孔秋笙大概同等她一出门就踩中的一坨狗屎,安乐一进这辉煌大宅远远地便看到那姓孔的在远处侯着了,在紧张地来回渡步,似是等候已久。
“这丫根本就没睡吧!”安乐心中咆哮。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会在这,身为骑都尉的他不在皇宫上班跑来这干嘛?!传递皇上的旨意?传旨这事儿皇宫里头有几百个太监在候着,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啊?工作上的事,他们隶属的两个部门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他到底是想干嘛。
“不是找我的……不是找我的……绝对不是来找我的……”安乐一边自我催眠着,一边蹑手蹑脚想避开孔秋笙从右边的长廊绕过去。
孔秋笙毕竟是练武之人,耳根一动,很快发现了偷偷溜走的安乐,一脸兴奋地冲安乐僵硬的背影挥手:“安司隶!安司隶!在下是孔秋笙啊!”
我管你谁生的!
安乐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想搭理这个人,潜意识告诉她一旦搭理了,日后便会后患无穷,于是只得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低头匆匆赶路,这才有了前面的一幕。
不管怎么说,她实在对这男人的菊花不感兴趣……掩盖了十几年的秘密,可不能败在这里,特别是昨天才被封了个官儿耍耍,尽管不是她情愿的,但她可不要为此掉了脑袋。
“安司隶,安司隶?”身后呼声不断,恍似黑白无常招命。
安乐只觉得无比头痛,左思右想,心道与其拖泥带水,不如速战速决罢。
于是她深呼吸,微笑,转身――
“啊哈哈哈……原来真的是孔都尉在叫我啊,我寻思着孔都尉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咱们刑部这地儿,还以为是幻听呢。”安乐尴尬地搓搓手。
追上来的孔秋笙既不腿酸也不气喘,见安乐停下来和自己说话,眉里眼里都是惊喜:“是……是在下怠慢了,实在没想到安司隶还记得在下!”
“哎呀,当然记得了瞧孔都尉说的。”她能不记得吗!丫的昨天才见的面儿!
“不知孔都尉今日来找在下是有何要事?”安乐一脸‘真挚’。
“要事倒没有,只是……希望能和安司隶交个朋友。”孔秋笙脸上又泛起莫名奇妙的红霞,吞吞吐吐地道,“不知怎的,昨日秋猎会上一见,在下觉得和安司隶甚是投缘……”
投缘个屁,她昨天压根一句话都没有和这人说过好吧!
一大早就来候着,和她说交朋友?交什么朋友,男朋友吗!
“哎!五湖四海皆兄弟嘛!孔都尉言重了。”安乐伸爪重重地拍了拍比她高一个头的孔秋笙的肩膀,表示心领神会,“何况这次也多得孔都尉挺身而出,咱们才有同朝为官的机会不是,这恩情我深深地铭记在心,等哪天有机会,兄弟我定要邀兄台你喝上几杯!等我!一定得等我啊!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在下先走一步,咱第一天过来就迟到,邢府的前辈们若是看到,影响不好。”
“哦,好……好……”孔秋笙只当自己如在梦中,惊喜得只剩下机械式的点头。
眯眼一笑,转身顿时松下一口气,安乐抹了把冷汗,飞也似的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