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个没意思,你们还是帮我想想后天我那场奔跑的打戏吧...”
“你们都知道我四肢不太协调,容易摔倒这件事吧?”
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胡戈又不太想在这种场合说什么冷场的话,只好随口开了个玩笑,企图把这一段绕过去。
“导演竟然还让我穿着高跟鞋跑,也太魔鬼了。”
一直在角落里不出声的小白花汪乐君附和了一下胡戈。
宋佚皱着眉叹了口气,眼神里都是失落。
或许他们说的对吧...
她也被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里这样说过好多次了。
这就是拍戏拍得少了,可能拍得多了一些,就会渐渐的感受不到这种感情了...吗?
宋佚稍微回想,从剧本围读的时候起,跟大家有过的欢笑,拍戏时候一起吃过的苦,一起克服的困难...
真的可以轻易放下的吗?
她不认同,但现在的气氛场合根本不适合反驳。
如坠落深渊般的失落在她心底蔓延。
敏感而感性的人可能适应不了演员这条路吧,可能这真的是为什么她一直不温不火的原因。
可能这才是顺理成章的现实吧。
“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部《霸王别姬》吗?”
朱昊拿起宋佚的酒瓶,轻轻把空了半天的她的酒杯倒满。
朱昊手指修长而有力且功夫非常了得,虽然没有碰宋佚的酒杯,但硬是凭借控制着酒瓶和倒酒的流量,让酒杯即便是倒满了啤酒之后,也没有任何满溢出来的泡沫。
这手真稳真灵活啊。
宋佚和王瓯同时注意到了朱昊倒酒时候的这一细节。
宋佚心里只是简单的慨叹她做不到的事情,王瓯心里想的则是另一回事。
“记得啊,经典电影,我重复看了不下十遍。”
胡戈眯着眼睛笑道。
作为酒桌上的气氛组开心果,胡戈愿意捧一切有意思的话题。
甚至上次孔生导完《琅琊榜》,还愿意额外给胡戈一部分活跃剧组气氛的奖金。
孔生,给胡戈,发奖金。
你就知道胡戈活跃气氛的贡献有多高了。
“拍完《霸王别姬》之后的杀青宴上,不怎么喝酒的张囯嵘站起来跟每个人喝酒,他最后一共喝了两杯茅台十杯白酒,然后觉得马上要分开了就哭成泪人。”
“张丰翼和巩丽一看张国嵘一直哭就劝,说以后还有相聚的机会呀,不必这么难过。”
“当时已经拍了无数部戏,唱了无数首经典歌,拿了无数大奖,成名很久很久了的那个张国嵘反驳了张丰翼和巩丽。”
朱昊顿了顿,转头动眼扫视桌上众人。
已经猜到朱昊话外之音的靳冬脸色有一点点难看,同样猜到了的胡戈在那眯着笑。
宋佚双眼迷蒙。
她看着朱昊的伤感表情,仿佛已经跟随朱昊的叙述,来到了1992年,《霸王别姬》的杀青宴上。
好像她正亲眼看见张国嵘在酒桌上哭成泪人,却还在反驳来劝解的张丰翼和巩丽。
“不同了,就算以后再相见,也再寻不到这份心情了。”
朱昊玉面星目,垂眉轻叹。
丰神俊朗的脸上正带着宛如当年张国嵘的不舍,不甘。
言尽此处,其他人看着朱昊愣了足足十几秒。
宋佚心里难受。
她看着朱昊,能感受到当年张国荣的悲伤。
“就烦你们读书人,骂人都不带脏字儿。”
靳冬尴尬的笑着自嘲。
他举起自己的酒杯跟宋佚赔了个不是,自罚了一杯。
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张国嵘红,也没有张国嵘资历老,更没有张国嵘拍戏多。
连张国荣都有敏感不舍的心情,他靳冬有什么资格倚老卖老,凭资历说宋佚幼稚敏感,说她因为细腻敏感而不能红。
胡戈就这么眯着眼睛看装比成功的朱昊。
他心里是服气的。
从《琅琊榜》开始,看见朱昊帮汪凯挤兑总骂人的武术指导,帮孔生和自己反击总爱改别人戏的黄伟德,再到前些日子采访里,他拒绝小女孩的拥抱告诉人家好好学习。
对于朱昊三观正直又勇敢且能装比这一点,胡戈是真心服气的。
关键是朱昊装的比,仔细一想还真就没什么问题,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耶。
“...”
宋佚看着朱昊,扑到了朱昊身上搂着他的脖子。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是借着不胜酒力的借口,在这一刻紧紧的抱着朱昊的脖子,使劲的淌眼泪。
衷肠难诉,缘错姻差。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过于敏感细腻的感情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她一直知道的。
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冷漠淡然,就跟其他人一样活得现实而迟钝。
但今天朱昊的话,虽然短短几句,也足够她融化二十多年来,在别人冷言冷语下产生的冰冷绝望。
温暖她,让她有力量守护着自己的敏感,坚持前行。
宋佚暗觉不妙,在她心里朱昊的名字不仅仅像是她十七岁那年,青春悸动时望见的群星中央的月亮,还像可以驱散黑暗冰冷的太阳。
我很难过。
如《白夜行》写过的。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一念及此,宋佚心中再想到朱昊的名字时,只觉得阵阵钝痛。
她可能是爱上浑身会散发温暖光芒的朱昊了。
这种感觉超越了单纯的喜欢,但却沉重得更难以开口。
朱昊轻轻拍着抱着他哭的宋佚的背。
以朋友的方式给予慰藉。
聪明老练如他,怎么会不清楚宋佚心中所想。
但他更明白宋佚的克制,对彼此都好。
时机不对时,不说出来的情感,往往才更加汹涌且悠长。
胡戈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宋佚抱着朱昊哭。
他好几次打开了刘施诗的聊天框,但又放弃般关掉。
胡戈也演戏所以明白,因戏而产生的情愫在所难免,只要这份情感足够克制,也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且宋佚会哭,也证明朱昊跟宋佚就真的没什么。
要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伤心。
筵席尽兴,各自散去。
宋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在她走之前,用青葱红嫩的指尖,轻轻的将她的酒杯推向了朱昊的酒杯。
叮。
酒杯一声清脆,宋佚离开包厢,只留两只酒杯并肩留在原地。
因缘无常,既然世事安排无法让我们在一起,那酒杯相碰的时候,就当是我们已经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百年吧。
宋佚偷偷的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