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德勃然怒道:“我和你什么?”
独孤绍道:“我只是作个比——张四娘和裴润娘约为兄弟,难道她们还真是兄弟两个不成?”
崔明德冷哼道:“作比是这么比的?那譬如你和犬彘…”
独孤绍便道:“好好好,譬如我和韦四…”
我道:“阿绍,崔二刚说了犬彘,你便说阿欢,是何居心?”
独孤绍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不等说话,便见张四娘轻笑道:“若是独孤娘子这般人才,那妾倒愿作这等犬彘。”竟起身来,绕着她嬛嬛一步,一手顺势抚过她的脸,独孤绍反手捉住她手,笑道:“若是张四娘这等人才,那还是绍作犬彘罢。”又向我道:“总之若是我和四娘子这样,二娘瞧着不也很妥当么?”
我虽知那张四娘是欢场老手,顺手替独孤绍解个围而已,独孤绍亦不过感念她出手相助,故尔逢场作戏,却依旧认真将她两打量一番,笑着点头道:“极妥当。你们想两个女儿家,在我们这里都这样般配了,若在那女儿国,想必更有一番双鸾和鸣的光景。阿欢,你觉得呢?”
韦欢道:“颠倒伦常,悖逆天良,这样的地方若真存在,想必也要遭雷殛火烧,势不久存罢。”
我不意她如此决绝,心中那股蠢蠢欲动之情如热铁上被浇了冰水——那热铁若有感觉,一定痛不欲生,便如此刻我的心一般——面上还只能强笑道:“宇宙之大,无奇不有,这地方若真存在,那必有它存在的道理,怎么就说到纲常伦理这些大道理上了呢?”
韦欢道:“乾坤阴阳,各有其司,怎么不是纲常伦理?”
我气得脸色发青,一跺脚便驳她,独孤绍早拉住了我,从旁笑道:“酒席间说笑的话,当不得真,我家那老兵喝了酒,还常说自己前生是头老虎,造了杀孽太多,所以这辈子才合该无子——都是玩笑而已,玩笑。崔二,你去哪?”
崔明德不理她,只向我道:“酒有些多了,我去更衣。”起身走开。
张四娘见她走了,马上也辞道:“白日饮酒,似不宜多,妾饮了这么久,已是不当,请公主宽此一回,下回进宫,再为公主举舞。”
我颓丧地挥挥手,她便极快地退了出去,独孤绍看看她,又看看韦欢,笑道:“我亦不胜酒,二娘是做主人的,可容我去哪里坐一坐,略散散酒。”
我只觉心里沉郁,不愿闷坐殿中,便道:“我陪你散散。”一面说,一面当先出去,独孤绍忙跟着我出来,口里只道:“二娘慢些,我头晕。”脚下却不停步,斯须便跟上了我,我们沉默地走了许久,自朱镜殿一路到太液池,太液池又绕了大半圈,我心里的郁结方少解了些,一面自悔方才莽撞,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不着边的话,要被父亲、母亲知道了,还不知要怎生责骂,又觉刚才这样的情形下,韦欢说那样的话本是理所应当,我不该为此发怒,一面却又恼韦欢不解事——满殿里无论公卿贵室,还是教坊伎乐,个个都顺着我的意思,连崔明德也知道敷衍两句,偏她这样倔强,当众驳我,驳我也就罢了,什么阴阳乾坤的,这话传出去,大臣们倒是觉得她正直,母亲那里该怎么想?若再被有心人一传…
我骤然一惊,脚下一顿便站住不动了,独孤绍笑道:“二娘放心,崔二嘴最严实,那张四娘也是知情识趣之人,不会随意外传的。”
若说我方才还是一惊,如今却是心内矍然,猛转头去看独孤绍,只见她抬手伸了个懒腰,悠悠然道:“出来这么久了,崔二就是屙屎也该好了,走罢,我们回去打球去。”
我冷不防她说出这样粗俗的话,瞪圆了眼道:“十六娘…你…”
独孤绍对我眨眨眼道:“我浑家皆是军汉,在家粗鲁惯了,一时不察,说顺了嘴,得罪,得罪。”说是得罪,其实殊无抱歉之意。
我见她情态,倒是坦率可爱得很,也抿嘴一笑,道:“谁人不要屙屎,屙了难道还怕人说?走,我们打球去。”快步便往回走,独孤绍一步跟上我,边走边看着我笑,我奇道:“十六娘在看什么?”
她便拱手大笑道:“二娘好气度,是我辈中人。”
我亦拱手玩笑道:“十六娘好风姿,我却不及。”
独孤绍与我对视一眼,我见她眼中促狭之意大盛,才觉不妙,便见她将我手一挽,笑道:“早听舍妹提过二娘打球之名,我们好好比一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