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恐惧和绝望的双重打击下,会有巨大的变化。
这一刻,体现在韩玄身上,那是相当的明显。
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老弟,我累了。”
韩玄起身,走向卧室。
徐默知道,对方是被鱼塘理论给整崩溃了。
这里面,还有另外一种因素。
信仰的崩塌。
因为如果徐默的鱼塘理论是真的,那他们一直以来所秉持的‘正义’,简直就成了笑话。
什么维护正道,维持人道昌盛。
都是谎言,都是骗局。
是某些人编织的虚幻泡沫,而最可怕的是,参与编织这种可怕谎言的,也必然包括在韩玄心中高高在上,光明伟岸的先圣们。
人,不过是某些存在养在鱼塘里的鱼。
这种可能性光是想想,都会让人窒息和绝望。
所以韩玄一瞬间心力憔悴。
徐默又何尝不是。
他也在琢磨一件事,按照他的鱼塘理论,如果那些先圣属于管理鱼塘的管理者,那么,最开始开辟鱼塘的那位八百年前的‘真仙’,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件事徐默想到天亮也没有结果。
倒是再见到韩玄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韩玄,真的变老了。
本来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样子,但此刻,说有七老八十都有人信。
“韩哥,你……”
徐默赶忙上前搀扶。
韩玄坐下,许久不语。
和平日里那种善谈的样子,判若两人。
过了一会儿,韩玄才道:“我想不通,昨夜持圣人书卷发问,却没得到一字回应,后来细想,司主昨天突然让咱们各自离开,怕也是想要单独询问它们,甚至要做一些事来扭转乾坤,可结果,应该是失败了,我都怀疑,司主已遭了毒手。”
徐默想了想,他知道有这种可能性。
而且这种可能性很大。
不然,没法子解释昨天夜里,正气司的诡异情况。
就仿佛,一夜之间,正气司消失无踪。
“我一夜未睡,不觉天明,才发现自己苍老无比,一来是因为我信念已失,正气无存;二来是它们将我当成弃子,收回了圣力,老弟,我已九十有三,心念已崩,自知大限将至,死便死了,我不怕,也无悔,但,心不甘……”
徐默这会儿也是心情沉重。
想着早知道就不应该和韩玄说‘鱼塘理论’,或许,还蒙在鼓里的韩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但这种事,又能拖多久?
司主可能因为想不通,想要秉持真正的正气而做了一些努力,但显然,不是被人灭了口,就是关押封禁。
韩玄和司主一样,现在想不到,不代表以后想不明白。
一旦心存疑虑,就会被‘它们’知晓。
结果怕也是要步司主的后尘。
当然,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徐默知道自己也逃不了。
可他不怕。
有八角亭给他兜底,这一次,也不过是他众多次经历中的一个,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個。
当然,会不会被牵连,什么时候被牵连,还得问问韩玄,有没有把自己的鱼塘理论说出去过。
“老弟你放心,昨夜我发问时,并没有提及你,这点深浅你老哥我还是知道的。你走吧,离开京都,以你的本事,以弟妹的手段,无论去哪儿都比待在这里强。”
说话的时候,韩玄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徐默很能感同身受。
就是那种,饶是现在他可一剑破开天穹云层,但依旧无法扭转局面的无力感。
局势越来越乱,各方为争夺皇位,也是不择手段。
徐默倒是想着,不如干脆把那帮皇子和王公大臣杀个精光。
可那样,世道只会乱的更彻底。
并不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鱼塘,而在岸上。”
徐默这时候说了一句。
韩玄听完,眼睛一亮。
但很快黯淡了下去。
他自然知道徐默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种事,想归想,不可能做得到。
“且不说如何上岸,即便是上了岸,鱼,终究是鱼,上岸只会死的更早。老弟啊,无论做什么,这件事都不可逆转,你我有心,但,无力回天……”
韩玄语气里,满是不甘和绝望。
更多的,是恨意。
他过去所坚持的,短短一夜之间崩塌破碎,这种打击,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
徐默这时候拍了拍他。
“无力回天?我看未必……”
说完,徐默起身。
“韩哥,这几日都是阴天,好久没见着太阳了。”
看着外面的乌云压顶,徐默说了一句。
韩玄不知徐默是什么意思,但也是点了点头,看向天穹:“是啊,这世道,便如这天色一样,不知何时才能拨云见日,我是见不到那天了。”
挫败,无奈。
韩玄知道无力回天,心如死灰。
徐默却说:“若我说,我能扭转乾坤,改变这世道,韩哥你信不信?”
韩玄愣住,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
想问,徐默这时候已经迈步而出。
“相婴!”
徐默唤了一句。
相婴走了过来。
她表情有些凝重,看了一眼徐默,问道:“你打算再来一次?”
不愧是最懂徐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