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动怒,仍旧和颜悦色,道:“养恩大于生恩,你能有此孝心,朕深感欣慰。但还有一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找了那女子一年多,至今未有消息,若一直找不到,你要孤独终老不成?”
裴宥动唇要说什么,嘉和帝摆摆手:“起来回话。”
裴宥站起来,嘉和帝又道:“朕给你赐了座。”
贴身伺候的宫人们再清楚不过,这昭然若揭的偏宠,是几位皇子都不曾有过的待遇,不由都抬眼往裴宥那边看去。
裴宥泰然自若地坐下,只是还未说话,嘉和帝便又道:“恕之,你有才干有抱负,朕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但规矩是人定的,律法是人写的,这天下,是朕的,律法该如何,端看朕怎么想。”
“如此说,你可明白?”
嘉和帝话音刚落,勤政殿就响起抽气声。
为免外戚专权,驸马不得出仕,开朝有之,陛下这意思,要为世子废此条例?
“陛下如此厚爱,微臣愧不敢当!然……”裴宥再次站起身。
不等他话说完,嘉和帝再次打断:“你当不当得,朕说的算!”
他花白的眉毛微微上扬,目光仍旧慈善,语气却是不容置喙,“便如此说定了,给你一个月的时日,一个月后,你若还未找到那位未婚妻,朕便下旨,替你与昭和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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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会撞上裴宥,出乎温凝的意料。
她印象中的钦差回京,该是浩浩荡荡,声势浩大,何况她听闻这次裴宥在江南,是押了罪臣回来的。
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不止她在择婿,国公府与昭和公主的亲事也甚嚣尘上。
只因昭和公主近来频繁出入国公府,而容华长公主也一反常态,几番与昭和公主一道出游,仿佛只等世子回来,这门亲上加亲的亲事,就会公之于众。
在云听楼用过晚膳,燕礼客气地送温凝和温阑回了温府。
此番已是温凝与燕礼的第二次见面,还带上了燕家的小公子。
回家后,一家人难免对温凝的婚事一番商议。
“燕礼此人我相识已有两载,倒是个靠谱的生意人。”温阑如是说,“虽商人出身,说书论道比不得文人墨客,但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处事圆滑老道,就是……”
他有点嫌弃燕礼的年龄,比温凝大上一旬了。
但年纪大一些,或许更会体贴人,倒也不错。
因此他没再说下去,转而问温凝:“妹妹觉得如何?”
温凝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还行吧……他那个孩子倒是怪可爱。”
温祁捏了一把她的鼻尖:“什么叫还行吧?终身大事你还想敷衍了事不成?”
温凝撅撅嘴。
真不是她刻意敷衍,她这都第三次嫁人了,嫁的又不是少女怀春的心仪之人,自然也就……
这么不咸不淡了。
“我倒是担心他一个地道的苏州人,万一哪一日京城的生意不想做了,想要回苏州,阿凝岂不是要跟着远走他乡?若届时被欺负……”
“没关系。”温凝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的下一句是什么,马上闭了嘴。
“如此看来妹妹还甚为满意?”温阑试探问道。
温凝想了想,点头。
“大哥,此人各方面都甚合我意,大哥与他结交多年,对他也颇为了解,若他有何不当之处,想必大哥也不会引我与他见面。便让他寻个爹爹在的日子,上门提亲罢。”
温阑与温祁皆是一顿,继而对视一眼。
原以为这个妹妹眼光颇高,又机灵鬼怪,婚事会是件极难敲定的事,不想这就点头了?
“阿凝,你确定?”温祁问道。
温凝再度点头。
“大哥,二哥哥,你们放心,阿凝知道自己要什么。”
就是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刚刚那句“没关系”后面,紧跟着要说出口的,“届时和离便是。”
虽则短短两面并不能完全了解一个人,即便温阑与他相识两年,也未必真正透彻地了解他。
可她嫁谁不是这样呢?
上辈子嫁沈晋那么个知根知底的人也就那样了。
这次她已经在初步筛选时将风险降到最低。
过不顺就和离。
绝不再受上辈子那种窝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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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凝从东厢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高悬夜空。
初夏的夜晚,空气净凉清爽,一阵风过,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五日后,燕礼上门提亲。
大约很快,裴宥与昭和公主的婚事也会昭告天下。
一年前她辗转反侧,绞尽脑汁,不就是为了这个结果么?
他另娶,她另嫁。
这一辈子,他们不会再有任何纠葛。
“姑娘,小心着凉。”菱兰为她披上一件轻薄的披风。
温凝自行系上襟带,果决地抬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