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兰一早由后罩房回到清辉堂,便觉院子里诡异的平静。
这个时辰了,世子还未去上值,且居然,又回书房了?
书房的地龙修好了?
她瞅一眼在书房门口站得笔挺,目都不敢斜视的顾飞。清辉堂总共就这么几个下人,这些日子她与顾飞还算熟识,看他那神情便知约莫是有了什么麻烦事。
昨夜世子晚归,她家姑娘也担忧来着。
可朝堂上的事儿,不是她们能操心的。
菱兰也便没有多想,径直往主屋去。
外间还好,她许久没住,和平日里无甚区别,可里间……
菱兰一进去,就楞在原地。
温凝还未起床,这没什么稀奇,她家姑娘惯来贪睡,尤其冬日里。
可前阵子搬来里间那些高高低低的书卷都消失不见了,连带着加放在屏风边的书桌也不见了。地上散了一地的纸屑,还无人打扫。
菱兰下意识觉得不妙,轻手轻脚地过去捡那些纸屑。
纸屑上有字,菱兰不识字,但几個简单的她还是认得,有心一留意,竟然给她拼凑出“和离书”三个字,顿时被吓得面色发白。
她家姑娘与世子吵架了?
近来二人琴瑟和鸣,蜜里调油似的。昨夜姑娘打发她走的时候,明明高兴得很,怎么就突然吵架了?
还吵到要写和离书的程度了?
菱兰大气不敢出,可她进来这么一会儿,到底有些动静,温凝很快醒过来,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么一坐,菱兰更是瞪大了眼。
“姑娘!”菱兰眼圈都要红了,“姑……姑爷竟然打你了吗?”
她家姑娘那细细白白的脖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痕,有些还红得发紫了,不知是用了怎样大的力气!
温凝本还睡得迷糊,被菱兰这么一惊呼,昨夜的发生的事全部涌入脑中,浅茶色的眼底马上涌出愤慨,尤其在看到菱兰手里的纸屑之后。
菱兰哪还顾得上手里的什么“和离书”,随意将那些纸屑放在榻边的矮几上,就坐在榻边去看温凝脖子上的“伤”。
温凝却始终愤恨地盯着那一团纸屑。
昨夜那么一番折腾,裴宥总算清醒过来,冷静地说了声“抱歉”。
她以为他理智回笼,多少有些愧疚,才说出“抱歉”这两个字,哪知他背对着她站了一会儿,看起来是彻底平静下来了,再开口却是:“此番知道你的真实心意,倒也极好。”
接着径直走到她的妆奁前。
他竟然知道她一直将他给她的那封和离书放在妆奁最下面的一层抽屉里,直接将它取出来,当着她的面,亲手把它给……撕了!
温凝捂住心口。
狗男人!
假君子真小人!
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她早该知道的,她根本就不该信他,根本就不该上他这艘贼船!
温凝一伸手,愤恨地将那矮几上的纸屑又扫在地上。
好好的日子不想过是罢?那就休怪她翻脸无情拒不配合了!
此时的书房内,气氛比主屋更加冷凝。
书房里的地龙自然是没坏,但这些日子为了“佯装”它坏了,没有烧起来。现下书房里连个火盆都没燃着,这种天气,本该是刻骨的冷,可徒白硬生生觉得自己后背都要流汗了。
自裴宥搬去主屋,夜晚便没在梁上留人,谁也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何事。
公子不惜踏着夜色赶了一两个时辰的快马,亲自去天脉山脚订了间闹中取静的温泉庄子,还让十六去购置了许多烟花,回来时面带喜色,心情尚佳。
可不到一个时辰,面色沉冷地由主屋出来,令王勤生和顾飞将前阵子搬过去的书卷和衣物又全都搬回书房了。
顾飞说他们进去的时候,屋子里灯烛倒了,屋子的地上又是枕头又是纸屑的,谁都不敢多看一眼,只隐约觉得夫人躺在床上,像是在哭。
紧接着徒白就接到传唤,要他去拿去年时,宜春苑那位宜公子的相关案卷。
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人都死了。徒白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一众案卷里翻到那一卷险些要被销毁的。
可裴宥看起来并不满意:“就这些?”
徒白忙回道:“宜公子神出鬼没,虽见过他的人不少,但去找他的,毕竟都是拿钱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的,并不会对外大肆宣扬。他此等身份,也有意抹杀自己的出身来历,因此能查到的信息不多。”
“宜公子?不是宜春?”
徒白怔了下:“属下失职,并未查到宜公子全名宜春。”
空气莫名又下沉了几分。
徒白更觉难受,不明白裴宥怎么突然对这宜公子感兴趣。
只是那案卷上信息的确不多,就只有简单的姓名,年岁,以及打听到的江湖上的一些传闻。
“倒是年轻。”大约是看到了年龄那一栏,裴宥一声冷笑,将案卷直接甩到了地上。
徒白差点以为那案卷是朝着他砸下来,惊得往后退了两步。
又觉得自己有些大题小做,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如此明显的怒气……
那宜公子十七岁,有什么问题吗?
心中再不解,这种时候,徒白也是不敢问的,只眼观鼻鼻观心,当什么都没看见。
书房里又安静下来,莫可言状的情绪沉沉压下来,浓郁得叫人无法忽视。
徒白屏着呼吸,想要直接退下,又觉裴宥的话应该还未完。
良久,他的后背如他所料的沁得有些湿润,裴宥才又开口道:“你去查,瑞王是否在香椿街置有一处院子,在里面养了一女子,还养育一子。”
徒白惊讶地抬头,瑞王这是……背着谢氏养外室?
裴宥面上并无异常,只是徒白一对上他的眸子,便马上垂眼,领命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