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距京城不仅远,入蜀的路途还都是山道,并不好走。因此尽管一路快马,这一来一回,仍旧花了一个半月的时日。
这些日子裴宥虽未再问及缨瑶,可徒白不敢耽搁,人一入京,便马上前来复命。
当然不能在温府见她,梧桐巷也不是好去处,徒白直接将人拎回了国公府。
清辉堂有半月未住人,书房虽还是纤尘不染,可到底有些冷清。
缨瑶被莫名其妙地逮着回京,又莫名其妙地送到这凉飕飕的书房里,一见裴宥心下大惊,当即跪下:“世子大恩,奴没齿难忘!若有什么使得上奴的地方,世子尽管吩咐!”
去年她出门赏樱,途中不知何处涌来一批黑衣人,见着她就狠下杀招,她身边的婢女都惨死于那些人刀下,若不是裴世子的人及时赶到……
缨瑶如今想来,还是一身冷汗。
那之后她被国公府的人看管起来,虽不能出门,好歹命是保住了。
再之后她被送离京城,国公府的人也算好说话,她说自己有个弟弟在蜀地,想去蜀地,那些人便真将她送去了蜀地,只要求她三年内不得返京。
如今突然将她带回来,想必是有什么用得着她的地方了。
她缨瑶虽不是什么大义侠客,但也是有恩必报之人,因此一番话说得并不违心。
裴宥眉眼浅淡地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
他令徒白将缨瑶带入京,其实是一时意气。
当日怒上心头,只觉必须传来缨瑶,将事情查得透透彻彻。温凝在江宁的画舫上醉酒时分明说宜公子是缨瑶介绍她认识的,可转头却说她是因着宜公子才知晓缨瑶。
他要从缨瑶嘴里知道温凝到底与那宜公子有何关系。
但如今怒气散了,他倒不那么迫于知道真相了。
况且……
就算温凝与宜公子有过过往又如何?
彼时温凝都未及笄,大抵是被那少年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但思及此事,裴宥面上难免有几分阴霾,书房内的气压也随之下沉了几分。
缨瑶也便不由有些紧张,瑟瑟道:“世子有何吩咐……尽管直说……”
裴宥舒展了下眉头,收敛了情绪。
人都千里迢迢带过来了,不妨问她一问。
“你曾在宜春苑待过,想必对宜春苑颇为了解?”裴宥慢悠悠地开口。
缨瑶马上道:“回世子,奴的确在宜春苑待过一段时日,但宜春苑的一切,但凡奴所知晓的,都已经告知徒公子,未敢有任何隐瞒!”
“那你可知,那位宜公子,是否与裴某的夫人有何纠缠?”裴宥声色浅淡,听不出丁点情绪,“你又是如何与夫人结识?”
缨瑶的脑子却在飞速地运转。
裴世子的夫人?那是……那位温氏阿凝?
她诧异地瞪大眼,所以,那温氏阿凝是与宜公子有私吗?难怪……难怪……
她一抬头,便撞上裴宥略有些暗沉的眸子,当即又低下头道:“回世子,奴……奴在宜春苑时,不曾见过贵夫人,奴与贵夫人第一次见面,是去年四月时,她去天香阁找我,请我帮她做一件事。”
“宜公子是否与贵夫人有纠缠奴不敢妄下定论,但……去年她去天香阁找奴时,能说出宜春苑的暗语,并且……还知道奴有一位弟弟在蜀地,知道他的名讳,还知道奴一直想将他带到京城来读书……”
“知道这些事情的,的确只有宜春苑的人。奴当时也怀疑她是宜春苑的人,不敢得罪,才应了她交代的差事。但奴当时问她是否是宜公子的人,她并未正面回答。”
缨瑶说的自然都是实话,她没有必要为温凝遮掩什么。
但这番话背后的意思,稍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捋得出来。
虽然世子与夫人不和的流言都传出京城了,可毕竟是自己娶进门的妻子,知道她在婚前与其他男子不清不楚,必然不会愉悦的吧……
果然,书桌边的人发出了极冷的一声低笑,继而负着一只手站了起来。
裴宥以为这些日子他已经想得透彻,不会再因此事而有所恼怒。
但亲耳听到缨瑶所言,仍旧觉得字字带刺一般往他心尖上扎。
才十四岁啊,那时的温凝,才十四岁而已,十四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
那叫宜春的,竟连十四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简直禽兽不如!
若不是他已经死了,他定然要……
正这么想着,跪在地上的缨瑶突然道:“世子息怒,奴虽脱离宜春苑已久,但一直有些江湖上的朋友,上月刚刚听闻,去年宜春苑大劫,但宜公子侥幸逃脱,世子若想查明真相,不妨将他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