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宥只觉醇郁的酒香倏然靠近,喉结上蓦地贴上两瓣温软。
巷子里的拉扯突然就静止。
穿巷而过的风都仿佛静了一下。
温凝发现触感不对,轻轻吮了一下,这是……
她悄咪咪睁开眼,似乎是裴宥身量太高,她踮着脚也只亲到了他的……喉结?
一股热意飞快地窜上脸颊,温凝都不知是酒劲来了,还是她心跳太快的缘故,放下脚后跟就后退两步。
眼前人顺着她的步子向前抵进两步,一手就捞到了她的腰。
“温凝,你喝醉了?”他欺近她,声音低哑。
“我没有。”小巷太静了,温凝只能压低嗓音说话,响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的细软。
裴宥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她顺势就搂住了他的脖子,还将他往下拉了拉。
终于能看清了。
黢黑的巷子里,她终于看到裴宥的眸色,不再是那样一眼望不到底的黑,似乎还有未来得及褪去的微红。
温凝再次踮起脚,本想亲亲刚刚没亲到的唇,可一眼扫到鼻骨侧端那颗惯来清冷的小痣,此刻殷红得像要渗出血来,改变方向,用柔软的唇碰了碰它。
它变得更红了。
它的主人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那双能看透世事的眸子有一瞬的迷茫,接着涌起暗色,倾身便要下来吻她。
温凝一手捂住唇,正正将他的唇拒之门外。
她推开他一些:“你……你能不能让我说几句话?”
“在官驿时不容我说话,刚刚也不许我说话,哪来那么硬的脾气?”温凝浅茶色的眸子里写着委屈。
她哪里知道,她一开口,又是扑鼻的酒香。
关于酒后的她,裴宥有太多回忆,她刚刚又那样撩拨他,此刻他能毫无动作地站在她面前,已经是极力克制的结果。
“你说。”
温凝只觉得裴宥的声音哑得有些奇异,撇开了眼,没看着她。
她仰着脸,强行压下又窜起来的心跳:“你听好了,我只说这一遍,再也不会再说第二遍了。”
“嗯。”裴宥的神色寡淡得不得了,仿佛刚刚搂着她,手心发烫,呼吸凌乱的人与他完全无关。
温凝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我在官驿时对你生气,不只因为你将我关了那么久,还因为……”
她望着裴宥,顿了顿,想来眼底还是委屈得涌上了些许水色:“裴宥,你在意我的性命,我亦在意你的性命。”
“你十天半月不来看莪,也不让外面的人传消息进来,你说,你是不是王八蛋?”
温凝的眼有些红。
她一个人待在房中,有怨又有气,但更多的,是怕。
她怕外头悄无声息,整个官驿仿佛就她一个活人。
她怕她出去的那一日,整个岭南都和上辈子一样,浮尸遍野。
她还怕……
他至死都怀着对她的怨怼,不知她的心意。
“我没有想过要与你和离,至少目前还没想过,你不是自诩‘聪颖’?怎地连那种市井流言都信?”
温凝凶巴巴地瞪着裴宥。
她也不知为何,听到裴宥将“和离书”挂在嘴边,就烦得很。
以他的脑子,怎么会想不清楚?哪怕让他那群暗卫去查一查呢?
“还有。”温凝一手拽住裴宥的领襟,将他拉得倾下身子,“以后不许再说什么你所爱所求不多,无人为你筹谋这种话,我不爱听!”
“你不爱王氏夫妇吗?你不爱望归庄上下吗?你不爱江南的学堂吗?你不爱这岭南的百姓吗?你不爱大胤的江山吗?”
明明是多情的人,偏要做出寡情的样子。
不爱王氏夫妇会那么执着地找凶手吗?不爱望归山会那么亲切地抱豆丁吗?不爱江南的学堂江南的学子,会不辞辛苦为他们讲学吗?不爱岭南的百姓,会以身犯险接下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吗?不爱大胤的江山,何以入朝为官?!
这一个多月,足以让温凝想清很多事情,看清很多事情。
跳出原有的怪圈,原来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被迷住双眼的,分明是上辈子的自己。
“其他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温凝将裴宥拉得更下,声音不自觉地绵软,全身心地望着眼前人,“裴宥,我在意你的生死,我愿意为你筹谋,我……”
温凝突然哽咽住。
裴宥早不是先前那副模样,眉眼还是那对眉眼,人还是那个人,却仿佛从内到外都不一样了。
他的眉眼柔和得不像话,盈盈望着眼下的人;他的眸底像盛着星子,光彩熠熠,荡荡漾漾。
“你什么?”他捧着温凝的脸,看入她的眼,“说出来。”
“我……”温凝喃喃,仿佛被他眼底那道光蛊惑住,终是挣开了最后一道枷锁,“我……爱慕于你。”
轻轻踮脚,亲上了那对错过已久的唇。
温凝以为自己要花很长的时间去忘记上辈子的那些阴影。
她一直拼命告诉自己这辈子的裴宥和上辈子的裴宥,不一样,试图将他们区别成两个人来看待。
不对的啊。
她最初的方向就错了。
她要做的不是忘记,不是区别,而是接纳。
裴宥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尽管这辈子的他与上辈子的他有些不一样,可本质上,他们仍然是同一个人。
他们同样聪颖慧黠,同样谋略在心,也同样不择手段,乖戾嚣张。
他们同样一副硬脾气,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不容她说话不与她多言;他们同样冷傲敏感,碰过一次钉子便竖起浑身的刺,不让自己再受伤害;甚至他们同样……在遇到极端境遇时,会将她囚起来。
只是这辈子她看见他了。
她知道他将她关在房中是担心她感染疫症,不让旁人与她多接触,是为了减少她感染的风险。
那上辈子呢?
无处不在的囚笼,紧随而至的追兵,是因为无迹可寻的凶手,因为那一双双盯着“小雅”的眼睛吗?
上辈子的事情,不得而知了。
“裴宥……”温凝啄了两下裴宥的唇,放开他,轻声道,“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许再自行做决定了,凡事要与我商量,知道吗?”
裴宥惯来不怕热,即便是夏日,也向来一身清爽,此时额头却渗着薄汗,温凝一放开,他便又凑近:“嗯。”
侧过首还是想亲她。
回答得太过敷衍,都不知他到底听进去没有。
温凝躲掉他的唇,借着那股酒劲推开他一些:“你再将在客栈里说的话说一遍!你错没错?”
裴宥略一怔愣,理智稍稍回笼,语调总算柔软起来:“温凝,当时那种情势,如何能放你出来?即便后来情况好转,无论是我、温阑,还是何鸾,每日仍旧要接触大量病患。你出来,是不打算跟着我,还是大哥大嫂你都会置之不理?虽有了丛樹,仍有体弱者会因病过世,你……”
不待裴宥说完,温凝仰起脑袋主动亲住他。
罢了罢了,不听了。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
这辈子最大的不一样,其实在于她啊。
谁让她……对裴宥动心了呢?
在寂静无声的官驿,仿若全世界就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想,万一裴宥在外染了疫症,万一她被关在这一隅房间,也难以避免……
好遗憾啊。
竟然没见到裴宥最后一面。
到底是与上辈子不同啊,上辈子临死之前,她哪里想再见他一眼?
既然如此,何必再负隅顽抗?
以后的路,谁知道呢。
温凝轻轻地碰裴宥的唇。他的脾气硬,她就软一些吧,他乖戾,她就在旁劝着些吧,他不择手段,她就多掌掌方向,让他的手段往正确的方向使吧。
不然还能怎样呢?
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罢了。
他也在拔他的刺,为她做出改变不是吗?
温凝碰一下裴宥的唇,离开,再碰一下,再离开,纯粹得不含任何杂质,就真的只是想要安抚地“亲”。
可裴宥几个月没搂他的小姑娘,甚至一度以为真要给她和离书不可了,如此轻柔的浅尝辄止,哪里足够?
温凝觉得自己非常认真了,为了亲他脖子都仰得要发酸了,可坏脾气的人就是坏脾气,亲了几口就不耐地“啧”了一声。
“你不会,我来教你。”
他的嗓音又变得暗哑,托着她的后脑就来咬她的上唇。
也算不得咬,是拿牙齿轻轻地啃噬。
温凝下意识地张口,唇齿便被封住,相濡以沫,密不可分。
(本文首发潇湘书院,请到潇湘书院追看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