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到这里,手机就响了起来,肖尧刚想把它按掉,沈婕已经眼尖地看到了郁璐颖的名字:“接吧,没事的。”
肖尧想要出去走廊接,又觉得如此更显得心里有鬼,便硬着头皮当沈婕的面接了:“喂?”
“你是不是太过分了?”郁璐颖的声音听起来很空洞,似乎是在她家门外:“几点钟了还不睡觉?弄得我一晚上都睡不踏实,你白天不考试,我还要考试呢!”
少女的声音因为气愤而有些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肖尧看了一眼沈婕,后者却没有看他。
“你还在那锤脑袋是吧?来,锤,喜欢锤是吧?”
肖尧忍受着脑门上传来的阵阵剧痛,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别……别!沈婕病了!我在医院!”
郁璐颖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保重。”便挂上了电话。
肖尧放下了电话,看向沈婕,心里想着到底该怎么和对方解释。
不想沈婕却闭上了眼睛,什么也没有问他:“你快点睡一下吧,白天还要考试呢。”
肖尧疲惫地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大病房,共有六个床位,剩下的床位都已经满了。
众目睽睽之下,总不好再爬上沈婕的病床和她挤一挤吧?
肖尧拉着沈婕的手,趴在病床边上,运用自己娴熟的上课睡觉技能,陷入了梦乡。
……
天刚刚亮的时候,是沈婕把他拍醒,催促他去参加考试的。
肖尧作为资深差生,对考试这件事已经习惯了可以不及格但不能不去考的态度,看吊过水以后的少女,精神气色似乎好了许多,觉得自己只离开8个小时左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肖尧托付好护士,先打车回了趟家,换上校服,拿了几件沈婕的便装,又按照沈婕在电话里的指示,拉开抽屉取了几套内衣裤。
他贴心地选择了浅色的衣物,并且尽量使上下配套。
这件是洗过的,还是没洗过的?
奶香,肥皂味,嗯,是干净的。
把这些东西鼓鼓囊囊地塞进那个价值990元的牛皮书包里,肖尧跑步去了学校。
带鱼把修好的自行车给他骑了过来,肖尧对他致以了感谢。
“我帮你问过了,龙哥和嫂子都说可以来,你的生日。”带鱼说。
“好,好。”肖尧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哪里还有什么过生日的心思?
今天的考试科目是历史、化学和英语——哎呀,管它什么都好,肖尧只想快点应付了事。
中午考试完,肖尧拿出手机给沈婕打电话,可能是因为昨晚休息得不好,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没力气。肖尧有意赶过去看看,但计算了一下来回路程时间,发现自己即使不吃饭来回赶也最多只能在医院待个五分钟,只得嘱咐沈婕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下午考完试他马上就过去。
哎呀……只有16%的电量了呢,烦。
在食堂,他看到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聚在一张餐桌前,郁璐颖也在其中,但明显精神不太好,一直在打哈欠,便靠了过去,想解释一下情况。
靠近才发现,这群女生的中心是一个虽然穿了校服,外面却又罩了一件兜帽披肩,手里摆弄着一副窄长花牌的女生,再仔细一看,竟然是欧阳千千。
“这干嘛呢?”他问郁璐颖。
“塔罗牌,要玩吗?”欧阳千千把话接了过去。
肖尧轻轻摆了摆手:“我都不知道你会算命。”
“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欧阳千千笑道。
郁璐颖摇了摇头:“迷信,巫术和占卜,麻烦不要让这种东西进入校园好嘛?”
“玩嘛,放松一下。”欧阳千千满不在乎地调笑道:“听前辈说,有基督徒在场的话,占卜可能会失灵噢,郁璐颖你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好好好,回避,郁璐颖你跟我来一下。”肖尧打了个圆场,打算叫走郁璐颖。
郁璐颖冷笑了一声,扭头就走。
“哎——”肖尧想要追出去,后路却被几个女生给堵住了:“让一下,让一下……”
“郁璐颖是不会抽的了,我先替她抽一张吧。”欧阳千千用手将桌子上的牌堆一抹,排开了一个扇形。
“啊,女祭司。神秘、阴暗,表面静若处子、实则暗潮涌动。这是我自己最中意的一张牌——那么看看莪自己能抽到什么吧。”欧阳千千说罢,又翻开了一张。
“THE DEVIL。”身边的女生轻声读着牌面上的文字。
“恶魔,给自己戴上枷锁,也许我可以买一对角戴上。”欧阳千千淡淡一笑,抬头看向肖尧:“那么,哥哥……哎,怎么也走了?”
肖尧终于从女生堆里挤了出去,跟着郁璐颖离开了食堂。
郁璐颖今天穿着一件很文艺的素色长裙,脚穿棕色的露脚背搭扣小皮鞋,中间的那条搭扣将脚背上的肤色短袜隔成两个区域。这倒也不能说不符合郁璐颖的一贯审美,但这种袜子印象里确实是第一次见她穿。而且考试的这几天是不要求穿校服的,居然是欧阳千千穿了校服而郁璐颖没穿,总觉得有种拿错剧本的感觉——但肖尧眼下并没有注意力去分析为什么。
他向郁璐颖解释了一下沈婕的情况,郁璐颖表示充分的谅解,还打算等考试结束以后跟肖尧一起去医院帮忙,被肖尧以“你要替我好好休息”为由谢绝了。
下午最后一门考试是英语,英语这个东西会者不难,肖尧想借郁璐颖的技能,赶紧填完赶紧交卷。可这次的最后一道大题,是一个英译汉题目——这就稀罕得很,因为一般都是考汉译英——原文是一段类似诗句的东西,估计是郁璐颖也没见过的东西。
肖尧想,总不能考什么都占郁璐颖的便宜,写诗这种自己还算会的东西,还是要尽量发挥的。
“我等为此人所感动,故而今生将有所变,死亡缓启人的智慧,使我等渐悟,相逢之前问候是何等必要……”
这什么啊?
肖尧花了一些心思译出了这段文字,自己却没太看懂,抬头时考试已经临近结束。
他匆匆交了卷子,拿出手机。
1%的电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没来得及察看,就自动关了机。
Damn!
肖尧揉了揉太阳穴,纾解了些许头昏,整理了一下东西就准备往医院赶。
可一出考场就又碰到了讨厌鬼王明。
冤家路窄的地方是在学校的走廊上,当时肖尧正向教室里走去,王明刚好从前门出来,一只眼睛周围有一圈黑,左边的颧骨明显肿了起来。
肖尧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摆出战斗阵型,那王明却只是仇恨地看了他一眼,头一低,从他边上绕过去了。
肖尧无视了宋海建要求大家回教室听他宣布暑假安排的要求,直接窜出了学校,骑上自己的脚踏车。
还好,吃了这顿打的王明,没敢再来动他的气门芯子。
“肖尧!”
他的自行车窜出去的时候,隐约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肖尧回过头,没看见人,应该是幻听了吧?
不管了。
肖尧飞快地骑到了魔都第一人民医院,他自我感觉,就算是专业自行车运动员——打个比方说,沈天韵,也就这么快了。
白天的急诊科比夜里更加繁忙,满眼都是快步疾行的医护和焦虑打转的家属,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也无法完全掩盖那种杂糅有血腥和烟尘味道的不安气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偶尔一声哀嚎和哭泣捶打着肖尧的心口,让他不由得一再加快脚步。
“这地方肯定是休息不好啊,今天即便不能出院,也至少要转到普通病房去。”他这么想着,抬头却看到沈婕的病床旁边,设备、床单、幔帐都乱糟糟的,而病床上却空空荡荡。
他向旁边床一个不认识的病人打听,这人似乎是腿断了,打了夹板,轻声地哼哼着。
“好像是病情恶化,被推去抢救了。应该是。”
“什么?”说好的轻型肺炎呢,就一个白天的时间怎么就抢救了,开什么玩笑?
他伸手拦住了旁边走过的一位护士,有些恶狠狠地问道:“抢救室在哪边?”
“出门左拐到头右拐,第三个门进去,往东,找不着看墙上的指示。”护士似乎早就见惯了这种情况,完全没受影响,快语说完便又走远了。
“哪有什么指示箭头?!”肖尧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眼前黑的白的人影晃动,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边,这边,前面右拐。”一片杂乱的跑步声,从肖尧身后接近,他本能地让到一旁,几位护士推着一辆担架车,在几个慌张的男女簇拥下急急跑了过去。
急救病房不是这个方向吧?
他们一定是去抢救室!
想到这里,肖尧拔腿跟了上去,终于在一个长长的走廊尽头,看到了那道门顶旋转着刺眼红光的对开大门。
肖尧双手按住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气,然后望着那盏红灯,靠在墙边,伸手在胸前画起了十字。
“万福玛利亚,您充满圣宠,主与您同在,您在妇女中受赞颂,您的亲子耶稣同受赞颂……”郁璐颖背得滚瓜烂熟的祈祷文自行涌上了肖尧的舌尖。
这一刻,他希望那盏灯现在就熄灭,又希望那盏灯永远都不要熄灭。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红色灯光单调的旋转戛然而止,随后便转为绿色,肖尧感觉走廊里的压抑气氛也散去了许多。
片刻之后,他看到对开大门被拉开,一张担架床被缓缓地推了出来,肖尧连忙迎了上去。推床的护士虽然穿着手术服戴着口罩,但看向肖尧的眼神中,还是难掩疲惫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