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谌进门的时候,安郡王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脸上的表情也有点怪:“坐吧。”
李思谌觉得他是等久了心里不自在。
安郡王自己才清楚他是怎么一回事。刚才看见人进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起身相迎,脸上也差点儿就要挂上客套的笑容了。
幸好他没有真的站起来,就想起了这不是请来的贵客,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赶紧又坐了回去,借着换姿势把这一点失态给掩饰过去了,就是脸上的表情硬要憋回去,所以显得很不自然。
“下午你进宫了?”
李思谌摇头:“牌子递进去了,明天一早再进宫。”
“好,好。你这回是有点太懈怠了,皇上回京你也该随驾一起回来才是,又多盘桓了这些天,只怕误了不少正经差事。”
这种话李思谌直接当没有听见,他慢悠悠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扁盒,放在桌上,朝安郡王面前推了一下。
安郡王十分纳闷:“这是什么?”
李思谌示意他打开盒子自己看。
这盒子扁扁的只有半寸厚,看起来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安郡王打开盒子,更奇怪的是盒子里是薄薄的脆纸包着两块糕。
总不能是儿子从外头买点心来孝敬他?安郡王往那个方向去想,觉得不大可能,可万一是呢?
或许儿子现在也要当爹了,知道当爹的不易了,所以想对他委婉的表示一下孝心?
又或者,这是什么新奇的、用大补材料做的点心,想贡给皇上?
安郡王把点心拿起来,闻了闻,好象就是一般的糕点香味。
“要尝一尝吗?”李思谌淡淡的说,就在安郡王真想咬一口的时候,李思谌不紧不慢的又补了一句:“这是王妃特意差人到别庄去,给我的妻儿预备下的糕点。”
安郡王一惊,手一滑,那块糕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外面的包纸摔破了,点心渣从里头滚出来散在桌子上。
“王爷不尝了吗?”
安郡王死死盯着那块糕点,目光又移到李思谌的脸上。
他突然注意到自己手上也沾了一些点心渣,安郡王本能的急切的搓了两下,把这渣子搓掉。
“您看您,怎么怕成这样?”李思谌嘴角微微弯起,这样毫无温度的笑容看得安郡王心里直冒凉气。李思谌自己捏起了剩下的那块点心:“这个吃不死人,又没有加砒霜鹤顶红,不过是有孕的女人吃了会滑胎而已。”
安郡王冷汗都出来了,他力持镇定,可是脸能板得住,声音却在抖:“胡闹!荒唐!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您不信?”李思谌把手里那块点心递了过来:“那您就赏个脸,把这个吃了吧?”
就算里面没加砒霜鹤顶红,安郡王看着这点心也觉得浑身发毛,碰都不敢碰一下,更别提说让他吃了!
“你……你这话是从何说起?王妃她……王妃……”安郡五有点结巴。
他还真就没法儿斩钉截铁的说一句,王妃没问题。
他不能给王妃做这个保。
李思谌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相信的,只是不承认而已。
“点心不算什么,小东西不起眼。”李思谌把这块点心扔回盒子里,擦了擦手:“王妃真是有韬略,堪称女中豪杰,连兵法都用上了。一边儿支使人往点心里下药,其实不过是障眼法。还有一拨人在回京要乘的车上动手脚,真是下了大本钱。”李思谌问面如土色的安郡王:“车就在外头,王爷要不要过目?”
安郡王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憋得他眼珠都往外凸了。
“你……住口!这种话岂能乱说?”安郡王想要端起做父亲的架势来,可在李思谌看,他不过是色厉内茬而已。
“王爷觉得我是乱说的?我不光有物证,我还有人证。王妃打发人去庄子上传话的人,事先给的赏钱,下手的人……都捆好了,您想从哪一个问起?”
安郡王猛的抬头,死死盯着这个陌生的儿子。
他一直有听到些传闻,说儿子干的不是什么礼部的闲差,而是内卫司的实权人物!对此安郡王一直半信半疑。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儿子干个礼部闲差为什么需要时常的出京公干,一去就是数十日甚至数月不见人影?为什么他手下的人看起来总是那样同旁人格格不入?为什么他能得到皇上这样异于寻常的器重?
最后一点最让安郡王疑惑。
他早就想问李思谌一句,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都没有问。
可是现在看着李思谌的模样,安郡王想到的是皇上身边的马公公,想到的是那个象个平庸书生一样的赵增文。
已经不用问了。
安郡王的手在袖中蜷了起来,紧紧攥成拳。
他心中既恐慌,又茫然。
他的儿子,怎么会干上这么一个行当?那些人都是两手沾满了人血,杀人不眨眼,做的事情全见不得光的!
在安郡王想来,不是亡命徒,不可能走上这条路。
李思谌是他的长子,堂堂的郡王府的嫡长子,他怎么会……
难道……是因为自己迟迟没有为他请封世子的缘故吗?
安郡王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理。
因为他迟迟没有给李思谌请封,所以李思谌不知通过什么人加入了内卫司,干上了这刀头舔血的绝户勾当!他肯定干的卖力,干的比旁人都狠绝,不然的话,凭什么让皇上器重他?
如果……如果自己没有递上给他请封的奏折,会不会他就要自己动手来抢了?
或许有一天他不明不白的就暴毙了,他的其他几个儿女面对李思谌也绝无还手之力,这下一任安郡王,板上钉钉就是他。
这想法让安郡王惶惶不安,他过去竟然这样傻!居然有一把剑,就横在他的脖子后面,可是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再看向李思谌的时候,安郡王的目光几乎是惊惧中带着憎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