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郡王还记得新婚的时候,她总是赶着他不在的时候先洗漱完,两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也总是瞅着他吃,自己吃的很少。
后来他问她,是不是王府的饭她一开始的时候吃不惯?
她说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张嘴。
不过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并不多,那时候她头上有婆婆,一天照三顿饭的让她伺候着。
她的身子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点一点的都熬坏了。
不知道今天怎么就想起来了,明明从她走了以后从来不想的。
屋里灯都点起来了,他就迈步进了屋,先在正屋门口站了站,站了一刻之后又想起不会有人从屋里再迎出来,就慢慢迈步去了西侧间。
这屋里的东西一点都没动过,还有个绣花绷子扔在桌上,上面绣的是白猫戏彩球。老些年的东西了,上头绷的白绸子都泛黄了,彩球的颜色却还挺鲜亮的。
安郡王捧着绷子发了一会儿呆。这个明显是没有绣完的,猫只绣了半只。
他在东侧间门口站了站,才走进去。
这些年除了李思谌会过来拜祭、悼念亡母,也就只有下人会进来打扫,安郡王一次也没来过。
死过人的屋子嘛,总是觉得有些晦气的。
但是现在看起来,并没有那种让他觉得望而生畏的感觉。帐子虽然也旧了,但是在烛光下看着,也不那么明显。床前的脚踏上甚至还有一双鞋。
鞋子也旧了。
安郡王站了半天了,就势那么一斜身,在床边坐下了。
杨得鹏默默的站在外间。
他是跟着王爷的,王爷十几年没进过这院子,他自然也没进过。院子里种了几竿竹子,风一吹飒飒响。
杨得鹏胆子可不小,但是这会儿灯影昏黄,风声幽咽,莫名的让他身上也有点发毛。
头一位王妃除了性子太硬了些,不够和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就是命不好,和老王妃斗了几年,自己生孩子伤了身子,没熬多久就去了。
这人再要强,强不过命。
安郡王在屋里一个人不出声待了半晌,快三更时分才出来。看院子的婆子诚惶诚恐的把他们送出来,然后自己去屋里熄灯关门。
安郡王在院门口回过头,看着刚才还亮着暖融融的屋子灯一盏盏灭了,又变成了黑洞洞的……呃,空屋。
其实杨得鹏想说,看着真象一座坟。
怪不得人总说,房子也有气,这气得看人。有人住着,闹哄哄的,破屋也看着喜庆。没有人住,鬼气森森的,哪怕皇宫看着也象乱坟岗。
安郡王倒没想的象他那么多,他就是看着看着,想起了一句话。
人走灯灭。
刚才坐在屋里的时候,有那么挺短的一会儿,他还以为自己还坐在过去。
现在当然是清清楚楚的认识到,人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了。就象这屋子一样,空荡荡的,再填不满了。
菊苑之外的事情,阿青被瞒的结结实实的。按李思谌的意思,这些事儿又不算大事儿,没得说了让她跟着烦心。
要换做以前,她还要给郡王妃请个安什么的,现在一有孕,直接就省了,连院门都不怎么出。
不算大事?听听这口气,把郡王妃都软禁了还不叫大事。
但是郡王妃还有儿女呢!李思炘去找安郡王,差点儿挨了板子,李思容想去见安郡王妃被拦住,娇千金撒起火来,连安郡王都头大。
不但如此,李思容还认定,这事儿肯定是李思谌两口子挑唆的,准没有错!
阿青听见外面的吵闹声时,确实是吃了一惊。
这可是郡王府,不是什么临街的车马店,怎么可能听到这样的动静?好吧,别说是郡王府了,就是算是她娘家,那也是深巷大院很幽静的好吧?
李思容吵也是白吵,菊苑看门的婆子可不白给,就算她上脚踹用手挠,人家根本不理会。
当然了,和主子动手这些人是不敢的,但是李思容领的丫鬟也不敢上去给她帮手。
这可是世子爷的院子!
世子夫人可是有孕的!
这两条一亮,谁敢上去送死啊。
安郡王妃厉害不厉害?她都把自己给折腾到那地步了。管妈妈仝妈妈她们过去何等威风,现在根本死活不知下落,这些小杂鱼哪有那个胆子往上冲。
所以没有帮手,李思容单靠自己根本没戏,踢人踢的自己脚趾生疼,想抓人吧,指甲差点弄掰了。她就算在外面叫嚷,屋子里也只能听个隐约大概。
阿青站在窗边听了听,她和李思容压根儿不熟,也听不出她的声音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其他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还是郭妈妈老到,扶着她先坐下,含着笑说:“夫人不用多理会,反正不是什么要紧事儿。”
阿青也笑了。
别人堵着她的门叫骂,这不要紧哪?
郭妈妈于是避重就轻把事情说了一遍。
就算她说的简白,阿青还是听的一愣一愣的。
安郡王妃的手下都被发卖了。
安郡王妃被静养了。
李思炘和李思涵两兄弟在安郡王门前长跪不起替郡王妃求情。
还有就是李思容跑过来找他们两夫妻的晦气。因为李思谌不在,所以现在……
嗯,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那……就让她在外头这么闹?”总觉得不是个事儿啊。
郭妈妈说:“这又不关夫人的事儿,她也就闹腾这么一会儿,累了就会走了。”
当然不能放她进来了!夫人现在何等金贵,别说让她碰一下推一下了,就算是被她那杀鸡似的嗓门惊吓了,菊苑上上下下的人也全得不着好,哪怕郭妈妈想一想那个后果,都觉得头皮发麻。
可以说她在这郡王府里,只用伺候阿青一个人,只用向世子一个负责,别的人哪怕是安郡王来了她都不怵。
有靠山就是这么硬气。
至于李思容,嘿嘿,郭妈妈还真不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