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夏说:“二小姐说得对,在得胜回城后,大将军便召集众将士,慷慨激昂的对大家说他之所以打这一仗,是因为他咽不下这口恶气,他无法忍受昔日的手下败将指着他的背影大声嘲笑他是懦夫、逃兵,更无法忍受昔日被汉家男儿踩在脚底下动弹不得的胡虏一朝得势,反过来将汉家男儿当成无知的草原随便割!他打这一仗就是要向胡人证明并非我们不如他们,要不是那帮藩王自相残杀耗光了大晋能战之兵,胡狗绝无可能跃马中原!他让大家自己选择,愿意留下来跟他与胡人决一死战,让胡人见识一下汉家男儿的血性的留下来陪他血战到底,不愿意的就抓紧时间撤退!”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神色:“在场一千余人,没有一个愿意抢在胡人大军杀到之前撤退的,都抢着要留下来陪大将军大战一场!”
司马范也拉起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李睿紧张的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兰夏说:“后来?不用后来,几个时辰后胡人大军就跟漫过平原的洪水一样无边无际的涌了过来,虏酋刘聪御驾亲征,刘曜、刘粲、刘景、呼延晏、王弥……这些匈奴最能打的将领悉数杀到,将新城围得水泄不通,然后从四面八方发起猛攻,昼夜不停。大将军身先士卒,带着我们在城墙上与胡人一日接战数十合,无数匈奴猛士登上城墙,又被他杀了下去匈奴人几次将战旗插上城墙,转眼间便让他连人带棋一起丢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由于城墙下堆积的尸体和伤者实在太多了,许多地方尸体堆顶部距离城堞也不过两三尺高,胡人不需要云梯,踩着尸体就能轻松登上城墙了。那几天,城墙上下都弥漫着暗红的雾,我们几乎无法呼吸,因为只要一呼吸,那黏稠的血腥味就会呛到我们直咳!”
众人不禁听得骇然。尸体都快堆平城墙了,这仗打得也太惨烈了吧!
兰夏继续说:“坚守至第七日,我军只剩下三百余人,粮食也吃光了,已经无力继续坚守。大将军将我们召集到一块,告诉我们说可以了,我们已经向胡人证明了我们的勇气与忠诚,赢得了对手的尊重与敬畏,可以突围了……”
北宫静问:“他没有跟你们一起突围?”
兰夏点头:“是的。大将军将我们分成两队,从两个方向突围。他带领五十名乌桓突骑和十名黑鹰剑士往陆浑方向突围,吸引胡人的注意,让我们在他搅乱敌军阵脚之后再从城中杀出,往梁县方向突围……我们都哀求他不要这样,我自告奋勇要求穿上他的盔甲带五十人往陆浑方向突围,吸引敌军主力,他则带主力往梁县方向突围。他根本就不听,还给了我一脚让我滚蛋!我们都拗不过他,只好服从他的命令……”
“那天凌晨,胡虏还在沉睡,大将军带着几十号人悄悄从城门杀出,以狂风扫落叶之势冲入胡人营地,见人就杀,见帐篷就放火,很快胡人的营地便成了一片火海。胡人都知道他要突围了,纷纷调集精兵强将前去围攻,我们趁机从东边冲出,经过一场血肉横飞的厮杀,终于突出了重围,成功冲进了山区。”
“胡人根本就没有理会我们,他们发了疯一样往陆浑方向杀去,没有派一兵一卒过来追杀我们!”
这倒也可以理解,北宫纯那副盔甲,还有他往来冲杀所向披靡的身影实在太过显眼,也太过拉仇恨了,在获得灭国之功、得意忘形的关头被他以一千破两万狠狠地羞辱,只怕刘聪早已恨他入骨,哪里还顾得上别人?不客气的说,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是北宫纯跟晋天子分开来逃跑,他都是去追北宫纯,鸟都不鸟晋天子,但凡犹豫哪怕一秒钟都是对这个强悍的对手的不尊重!
北宫静一喜:“也就是说,爹是沿着我们走过的路撤往南阳了?”
兰夏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北宫静:“这是突围前夕大将军的亲笔信,里面有他想对少将军和二小姐说的话,请过目。”
北宫静一把拿过那封书信,飞快的拆开,抽出信笺展开,一行行刚劲有力、铁画银钩的字出现在黄纸之上:
静儿、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