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馨的身体颤得厉害,余笙看着她惨白没有血色的脸没忍住地把她搂进怀里,旁边的蓝思坤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余笙扯了扯嘴角,放开了栾馨。 夜里风大,按道理说应该有血腥味儿飘过来,可是血腥味儿全被豆浆的味道给覆盖了,栾馨突然就像是灵光乍现了一样,推开余笙就要往豆浆铺子走,结果眼前哪还有卖豆浆的奶奶啊,就一把红伞和伞下不锈钢保温桶,栾馨咬住下唇一语不发。 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能把她吓成这样的尸体,不用说也知道多可怕,栾馨站在余笙身侧,两个人的方向却是相反的,她在想生与死,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她经历两个人的死亡,他们的尸体在她的眼前呈现着不同的状态,就像是最后的想要告诉她什么讯息。 但是栾馨什么也想不通,什么也猜不透。 栾父早些年对她有过一次评价,他说‘我家这个小女儿,看着很机灵,其实并不聪敏,只是比旁人要努力得多,真遇上要靠头脑解决事儿的时候就不行了。’ 当年因为这评价栾馨和栾父大吵了一架,但是现在,冷静下来的栾馨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豆浆摊觉得栾父说的对,她确实不聪明,只不过比旁人更能吃进苦头,高中的时候别人几十套几十套的卷子做,她几百套几百套的做,在都是普通人的环境里,肯吃苦的人可以很快就显现出来,但是在蓝思坤和余笙面前,栾馨就像是被打回了原型。 就在她因为看到尸体而不能破案悲戚不已的时候,余笙伸手把她的身子板了回来,接着他一条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眯着眼看着不远处宝蓝色的车顶,在这个位置还看不到华莹的尸体,在栾馨要挣脱他手臂的前一刻,余笙忙开口:“还敢不敢过去了?” “嗯。”栾馨怔怔地点头,站在他们跟前儿的蓝思坤看着自己哪怕已经二十五岁却仍然有张童颜脸的师妹,还有自己还不到二十的师弟,摇摇头,然后他说:“不怕就一起来,你们两个不要时时刻刻调情好么?” “没调情。”栾馨睁着自己那双又圆又大的杏眼看着蓝思坤,茫然的样子让人根本看不出来这人已经大学毕业了。 蓝思坤转过头自顾自的把上衣扣子扣好,接着三人朝他的车走去。 没靠近一步,空气里便多一分豆浆味儿,余笙皱了下眉毛,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被握成了拳,他跟在蓝思坤的身后,栾馨在他身侧。 一双褐色圆头鞋,半截白色毛线袜,齐腕割断的双手被摆在一旁,华莹的手脚被锯了下来,她背靠在蓝思坤的车上眼睛紧紧闭着,胸口插着一把刀,刀口已经不再向外流血,她的脸上没有一滴血迹,安详的仿佛像是睡熟了。 就在这时,栾馨疯了一样抓住余笙的胳膊:“她刚刚不是这样的!” 栾馨的眼睛睁得很大,爆出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抓住余笙胳膊的手指尖儿凉的透骨,余笙身后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再抬起头的时候栾馨已经不像刚刚那样激动,她一字一句的对在场的两个人和一具尸体说:“我刚刚看到的时候,华莹的手和脚没有这样整齐,她的眼睛刚刚睁着,就像带着恨那样看我。” 蓝思坤点点头,接着回头看向二人:“报警吧,我现在给山顶的孩子们打电话,让他们下山。” “嗯。”余笙点头,就在他把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的时候,坐在地上的华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三人,就像是栾馨说的那样,她的眼里带着恨意,僵直的眼神就像是要谁和她一起去死一样,栾馨往后狠狠地退了一步,右脚绊到左脚要往后倒的时候余笙伸手把她扶住,让她暂时靠着自己,很快华莹的眼睛再次闭上。 “肌肉反射?”蓝思坤缓缓开口,这时已经报完警的余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蓝思坤在一个逻辑社,而且他们的联系不算少,蓝思坤在看到华莹的尸体,还有听到华莹死讯的时候似乎有些淡定的过了头,余笙倒吸一口冷气,慢慢说道:“不清楚,等下可以把这个问题跟法医说。” 即便强行压制自己内心深处的疑惑,余笙说出口的话里还是有三个字尾音发颤,蓝思坤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所以蓝思坤推了推眼镜问余笙:“你是不是好奇华莹死了我为什么不难过?” 余笙点点头,他不自觉地把怀里还在发抖的栾馨搂得更紧。 蓝思坤看着他的动作耸耸肩,他抬手解开牛仔外套的扣子,漏出里面的白色衬衫,他说:“我今天开完会就直接赶过来了,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人死或者不死,和衣服换不换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自己的事情,和别人没有多少关系,再者,我和华莹的关系,和我跟你差别不大,”蓝思坤抬手扯了扯领口,活动了下脖子接着说:“余笙,我现在死了,你其实也不会多伤心,不过萍水相逢,为什么一定要为不相干的人哭丧?” “该不该难过,什么时候该难过,这些,决定权在我。”蓝思坤说完,缓缓垂下眼眸。 余笙心里一惊,忙开口:“抱歉。” “没事。”蓝思坤再次抬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警方比逻辑社的其他人早到,他们到了之后,蓝思坤和余笙还有栾馨三人站在警戒线之外,从刚刚起余笙便不再开口,栾馨又被吓得一直在发抖,也不肯开口说话,三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站着,最后还会蓝思坤最先打破这份尴尬的宁静,他说:“车子可能又要报废了。” “怎么呢?”余笙接过话茬,他现在和栾馨肩并肩站着,但不太敢动,栾馨的身体还在发抖,就好像是电动马达,靠着他像是靠着定海神针。 “应该会被带走检查,毕竟华莹的尸体是靠着车子,”蓝思坤轻轻叹了口气,他对华莹的死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反而更在意他的车子,可是接下来他却说:“很早就想换车了。” 余笙嗯了声,没再接话,他也是纨绔子弟,清楚的知道蓝思坤的生长环境会是个什么样子。 含着金钥匙出生,身边的朋友多数和他一样,可能别的没有但是钱多,运气好的父母双全,运气差一点儿的可能没爹少妈,运气更差的就可能还要多个后妈后爸,但不管运气怎么样,他们都有个共同点就是,父母不怎么在家,童年?不存在的。 和父母像普通人家那样一起去坐个小碰碰车去坐个小热气球,都不存在,和他们最亲近的是家里的阿姨,遇到好的还能有些上学前的教育,遇到不好的留下些心里阴影也是有可能。 他余笙,算是命好的,父母双全,除了每天早上看不到爸妈,晚上也看不到爸妈之外没什么别的问题了。 “师哥,你是蓝氏几少爷?”余笙突然开口问,安城只有一个蓝氏,和余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但是余笙却未曾见过这位蓝思坤少爷。 “你怎么知道我是蓝氏的人?”蓝思坤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闪过一道光。 余笙耸耸肩,背驼得更低:“能调动全城的警力,除了蓝氏,应该没有其他蓝姓可以做到。” “可电话是你打的。”蓝思坤舔了舔下唇,他的情绪根本让人看不出好坏来。 “蓝氏应该知道你在这个山里吧。”余笙淡淡地说,五个小时的时间里,两个人的关系从见面可以勾肩搭背的师兄弟变成了处处较量的争锋者。 山风吹过,血腥味儿铺面而来,正好下到山脚的小七也闻到了,她几乎是而来,对着蓝思坤一顿吼:“这血里怎么这么大的镇定剂味儿,还有福尔马林的味道,华莹是喝福尔马林而死?” 听到他们的声音,栾馨心脏狠狠疼了一下,就像是被尖锐的针扎在了正中央,小七,是华莹至少一起住过几个月的室友,她分析华莹的死因却没有因为华莹的死而有一丝难过,其他人,是华莹的同门,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难过。 栾馨清楚人分多种,她不应该说什么做什么,但是她只是觉得,这是人,活生生的人死了,怎么在他们的眼里人就像是一根草,死就死了呢。 她不着痕迹地握住余笙的手腕,试图从他那儿汲取点儿热量,也试图让这温度告诉自己,这个地方还有人。 “师哥,你刚刚说的不对,”栾馨茫然地开口,她低着头看着脚尖儿:“人,不是机器,人和人相处的过程中会有感情,我和华莹只接触过一夜,可是我害怕之后心里会难过,会觉得好好的孩子怎么说死就死了。你不难过,这不对,人,要敬畏死亡。” 当年,抽签决定花名的时候,满天星是众人特地给栾馨留下来的。 她就像是满天星,不言不语不争不抢不反驳,有也行,没有也什么不可,但现在,蓝思坤认为,栾馨不是满天星,她应该是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