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吃了晚饭,小乔将碗筷和空盘子收走送走,吴茱儿就去打了一盆清水给月娘送到卧房,以便她洗漱。
月娘拆了头发坐在窗子底下,面前摆了张棋盘,手里捏着一颗白子儿落下,又换了一颗黑子儿。吴茱儿将水盆放在脸盆架子上,她抬抬手叫她过来。
“茱儿来,我教你下棋。”
吴茱儿心不在焉地在她对面坐下,也没听进去她讲了些什么,见了棋子儿在棋盘上乱摆一气。月娘哑然失笑,三杀两杀就吃空了她,看出来她没认真在听,干脆弃了局问她:
“说吧,胡思乱想什么呢?”
吴茱儿神色微赧,老老实实地将那卖身契的疑惑告诉她。
月娘一听就笑了,她学了这些日的宫规,该懂得都懂了,这便说起原由:“宫中采选的宫女,名曰都人,同样是要身家清白的平民女子,你若现在就签了卖身契,那便是奴仆,回头还要再消了奴籍才能进宫,那多麻烦。我早就和曹公公说明了,放着你自由之身,等到进了宫再说。”
她以为上回她同吴茱儿交心,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没想到她和自己同吃同住这些天,居然还没转过弯儿来。
“这回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对外人讲。”月娘若有所指道:“今天送来的这个小乔,你多盯着她些,也别同她太过亲热,记得一句——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吴茱儿晕晕乎乎地点点头。
月娘没了兴致下棋,叫吴茱儿捎上一壶茶来便让她去睡,只字未提心琪一事,分明是撒手不管了。
吴茱儿这会儿却没有困意,回了房就开始琢磨小乔说的那两句话,什么没爹没妈,死了也就死了。这叫她很难不想到心琪头上去,那也是个无父无母的苦命人,同她一样的。
——没爹又没妈,又是签了卖身契,死了也就死了吗?
她越想越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扭头就看见了枕头旁边放着的一朵嫩黄的绢花儿,那是心琪送给她的,只为了叫她在月娘跟前替她说句好话儿。
听着院墙外面传来的敲梆子声,她干脆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了鞋子走出房间。
小院儿里静悄悄的,夜空当中一轮弯月透着惨白,她抬头看了看月娘楼上熄了灯,小乔住的那间屋子也是黑的,她们都睡了,唯独她醒着。
其实,晚上吃饭那会儿她就从小乔口中打听到语妍住在后院何处了,她想去瞅上心琪一眼,看看她是不是挨了打挨了罚。
吴茱儿走到院子门口,望见月亮门外那一片阴森崔嵬的树影,她又怯步了,走出去一步,退回来两步。
心想:就算见到心琪又如何,难道她挨了打挨了罚,她还能替她不成,她自己都要月娘护着,如何帮得了别人呢?
她孤零零地在门前吹了一会儿冷风,掉转头跑回房里,一把将门关上,扑到床铺上踢了鞋子,扯过被子蒙在头上。
过了许久,她才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就在她睡着不久后,屋门从外面被人轻轻推开了,一道人影裹着夜色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盯着床铺上蜷缩的一团,确认了她安然无恙,这才转身离去,因有事在身,并未叫醒她。
而她魂在梦中,却不知他曾来过。
......
吴茱儿第二天起迟了,月娘没让小乔喊她,她就一觉睡到了天明大亮。醒过来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头重脚轻,像是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