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道:“小姐,怎么样?买些回去吗?”
林瑜道:“那……便买一些吧。”
陈辞身上的味道,的确和风霜谱相似。有人改进香谱,无意中恰好与陈辞的气味一样,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苦笑着想,陈辞今世很有可能落草为寇了,就算那螳臂军的首领不是他,他也该在乡下当他的小吏,怎么可能会来京师呢?
等等,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瑜脸色微微一变,想起了一个传统:
如今门阀当道,许多寒门庶族出身的读书人为了做官,就会去豪门递交自己的诗文赋作,以求得到赏识,受到庇护和提携。
第一世时,林瑜就是这么与陈辞认识的。
那时,林家每天收到的诗文赋作称斤论打,林瑜的父亲看都懒得看,便让下人们拿去糊窗,又或者当做废纸,随便处置。
林瑜那时刚穿越过来,听说此事,心血来潮,说要瞧瞧看。
而里头字迹最好看的那一张,署名就是陈辞。
据说他有神童之名,过目不忘,三岁能写诗,七岁能作文,博览群书,经义典籍倒背如流,学识渊博。
放在现代,怕是要上清北的状元。没准还是那种二十五岁当教授的奇才。
但在此时此刻,因为家世,他最高只能成为一县小吏。还必须是占据了所有清贵职位的高门士族,没有子弟看得上这个职位,才轮得到他。
在他的治理下,锦昌县老幼弱残,皆有所扶,在灾年之后,很快便粮仓廪实,民众安居乐业。
只是这些政绩,最后都会算在他的上司——某位出任锦昌县令,但俗事一概不管的世家子弟头上。
林瑜想,这真不公平。
一不留神,她就成了话本里的傻小姐,荣华富贵不要,却非要嫁给一个穷书生。
第一世时,她还十分心高气傲,抵触盲婚哑嫁,包办婚姻,不愿屈服将就——更不想嫁过去之后,伺候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等一大家子人。
于是,她想给自己挑选一个父母双亡、亲戚稀少、性情温良、饱读诗书,又容貌俊雅的小郎君。
陈辞就是那个完美符合她要求的小郎君。
那时她想,虽然他出身庶族,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做人还是不能太过贪心。
这样精打细算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傻呢?
但现在想想,想嫁给穷书生的千金小姐虽然不一定傻,但大多恐怕都有点天真。
忆起往事,林瑜苦笑着买了一包“亭亭”,最后望了一眼曙玉香坊,怅然离开了。
那伙计目送他们的背影远走,才挂上打烊的牌子,关上门,转身进了内室。
“他们走了?”
“走了。”那伙计把头上戴的帽子抓下来丢到一旁,原本市侩精明的商人嘴脸顿时露出了几丝痞气。“主公你真是的,一个女人,何必这么紧张?”
窗边的青年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近乡情怯……”
“主公你又不是京城人,近哪门子乡,情哪门子怯啊?”
“你不懂。”
伙计顿时不服气道:“我不懂?咱们这个据点在京城扎根了这么久,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主公知道盯上你的那个女人是谁么?”
青年沉默。
“她就是林瑜!就是咱们说‘得林氏玉者得天下’的那个林瑜。主公你听说过‘林氏多佳丽,瑜者最无瑕’的名声,但肯定没见过她吧?是不是长得挺好看?”
青年凝视着窗外,那正是林瑜走远的方向。
他低声呢喃:“我知道……”
“对了,主公,刚才那侍女问那香为什么叫‘亭亭’,为什么叫‘亭亭’啊?我差点答不上来,还好急中生智,胡诌了一把。”
青年指了指香料铺后院中的那棵树:“那是什么?”
“枇杷树啊。”伙计道:“当初主公不就是喜欢那棵树,才把这铺子买下来当据点嘛?”
“嗯,是啊。”青年的笑容略带悲伤的轻声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此为‘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