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昔与那商人寒喧几句,便引着他来到朱祁钰面前。
那商人拱手施礼:“小人田惠卿,见过兄台。”
朱祁钰笑着还礼:“小弟刘玉,冒昧相邀,失礼失礼。”
税官、守军在城门口放了几套桌椅用来休息,朱祁钰客套几句,邀田惠卿坐下来详聊。何宜、练纲、王越、高瑶、阮昔、舒良同桌陪坐。
朱祁钰率先问道:“敢问兄台,从南方运送货物来到北京,总共得缴多少商税?”
田惠卿苦着脸笑道:“别提了,大运河上一共七座钞关,我运着货物,在上新河钞关交了商税十两,船税一两。
再过剩下六座钞关,就不用重复交商税了,但是船税每过一座钞关就得交一次,我每次都交了一两。
还有刚才那二十一两商税您也看到了。
从苏州收丝,成本一共是八十两;运到北京来,一共交了三十八两银子的过路税。
这些纻丝,我每匹四两银子卖出去都是亏本的。辛辛苦苦干半天,银子全让朝廷挣去了。”
何宜好奇地问道:“上新河钞关的商税,不应该是三十税一吗?”
田惠卿反问道:“京城的钞关也应该是三十税一啊,但您看看他们实际上是怎么收的?
自从土木堡之变发生后,朝局一片混乱,到处不是鞑虏入侵,就是内地民变。
说句犯忌讳的话,您想想京城都是这个样子了,当今圣上恐怕对地方已经有些失去控制了。”
阮昔连忙劝道:“兄台慎言,此话恐犯忌讳,若是有心之人举报,兄台岂不惹祸上身?”
田惠卿笑道:“那倒不会,其实我三月份就到京师了,只不过一直借住在了城外亲戚家。
从恭让皇帝还京,到上个月的兵变,最近这几个月发生的大事我都有耳闻。
不说别的,我自认为对当今圣上的脾性还算了解一二,只是像现在这样议论议论时政,圣上还不至于找我一个小破老百姓的麻烦。”
朱祁钰又问道:“田兄已经到京数月,那为何选择今日入城贩丝了?”
田惠卿笑道:“没办法,等了几个月实在熬不住了,赔本卖吧。我不卖的话,把它运回去,路上还要付出十七两过路费;进京卖掉,要交二十一两商税。
为了四两的差价,犯不着天南海北地折腾了。”
“那田兄选择用朝廷新铸的银币交税,这银币使用范围已经如此之广了吗?”
田惠卿回道:“我最近总是去城里逛逛,尤其是鸣玉坊那里的接天楼,是实至名归的京城消息海,我经常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些银币都是在接天楼兑换的,你还别说,这个接天楼真是背景接天、神通广大,任你有多少金银珠宝,他都能给你兑换成等值的银币。
他库里的银币就好像无穷无尽一样。”
朱祁钰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听明白了,眼前这位在接天楼一坐一天,显然是位身家丰厚的富家公子,至于贩卖纻丝,要么就是为了体验生活,要么就是为了考察行情,还有可能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进京了解朝局变化的。
于是朱祁钰又问道:“敢问田兄对今日的朝局如何看?对当今圣上如何看?”
田惠卿摇摇头:“看的出来,当今圣上明显是真心想中兴大明的,与宣庙那种混日子、得过且过的完全不同。
和恭让皇帝那种虽然有心,却志大才疏的也有天壤之别。
但是改革何其艰难,开疆拓土又何其艰难!
我急着卖完手中的纻丝回家去,也是笃定改革将至,海禁将开。
暴富的机会来了,我要开始着手筹备,准备参与海外贸易了。”
“兄台是要回南京筹备,然后到杭州、福建开拓商业?”
田惠卿摇摇头:“不不不,小弟虽然常住南京,但家族根基却在山东青州。小弟想做的是山东的海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