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去兼职的,做了什么?”
公孙瑾问道。
林辉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介绍人说,我们去了包三餐,潜江小龙虾随便吃,一天二百块钱。”
“被骗了?”
公孙瑾立刻会意。
“如果只是被骗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林辉又开了一瓶酒,就着上桌的烧烤吃了起来。
“当天出发的队伍里,有来自附近各个学校的大学生。”
“一帮目光清澈且愚蠢的大学生,在中介的带领下,进了一辆大巴车。车上乌泱泱的一群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然后,车上二十多個人,进了一个不知名的黑心工厂,给人家做苦力。”
林辉说着,忍不住撇了撇嘴。
“去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就搭了个漏风的破棚子,外面糊着一层油布。”
“夜晚下着雨,地上湿漉漉的一片,二十多个大学生,像一帮猪猡一样,挤在那个破棚子里。”
“没有床,甚至没有一把椅子。我们就蹲在草地上靠了一夜。”
“蹲久了脚麻的厉害,我们就坐在湿透了的草地,屁股冻得都没有知觉。”
“夜晚风一刮,雨就卷了进来,冷得浑身哆嗦。”
林辉笑了笑,一口将羊肉串撸完,喝了杯啤酒,随后继续说道:“最过分的是,他们别说连一口吃的,连一口水都没给我们喝。”
“我组织了他们罢工,约好了反抗到底。”
“大家伙来自各个学校,一个个都义愤填膺。”
“说要举报这样的黑心工厂,还说要把老板揍一顿。”
“一个个都跟键盘侠似的,在那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结果到了工头拿着名单过来点名的时候,都跟被骟了的猪狗一样,一个屁都不敢放。”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着头,没有人说一句话。”
“然后,我就看见那帮人里面,不断地有人站起来,领了工作服去给人干苦力。”
林辉说着,一脸失望。
“这是什么?奴性!真是一帮天生就喜欢跪着的贱种!”
他越说越生气。
“我当时心想。行吧,你们不敢发声!我来做这个发声的人!”
“我当着大家的面,第一个站出来抵制。对着工头破口大骂。”
林辉说完,凑过去看着公孙瑾的眼睛,一脸认真。
“你猜其他人都是什么反应?”
“没有人帮我说话,甚至没有人附和。”
“他们像被吓坏了的鹌鹑,一个个都把头埋的很低。”
“甚至还有人拉着我的胳膊,让我不要继续往下说。”
“我当时好失望,我看着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和我对视。”
“我最后去看欧阳瑞,看着他目光躲闪,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就知道,这帮人都是些扶不起的烂泥。”
“这就是所谓的当代大学生,都是一帮狗屁!全他妈的,只敢躲在键盘后面输出,现实生活中连为自己争取那么一点尊严的勇气都没有,只想跟在别人后面捡现成的!”
“就是因为这种没有骨头的人太多,所以那些资本家才不把他们当人。”
“他们受的罪,都是罪有应得!”
林辉红着眼眶,又灌下去半瓶。
“我和那些个管人的工头,最后打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就那样看着,看着我被几个人打。连一个站出来的人都没有。”
“干了两天的重活,他们每人最后结了70块钱。”
林辉说完,又忍不住开始大笑。
“回来之后,我和欧阳瑞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莪看不起他!并不是因为他穷!”
“公孙,我从来不会看不起穷人,真的!”
“因为我知道,我自己的钱都是我爸妈给的。没有他们给我钱,我屁都不是。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不鄙视穷人。”
林辉喝着酒,满脸通红。
“你开学那段时间过得很困顿,问我借钱的时候,我答应得很干脆,心里也没有轻看你的意思。”
“后来你在食堂里兼职打工,赚到了钱就立刻还我,始终不卑不亢,我很欣赏你。”
“所以我觉得,咱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是欧阳瑞,他真的让我失望了。”
林辉摇了摇头,越说越觉得难过。
“哪怕他那个时候,站起来跟着我一起说了一句话。”
“在我被打的时候,跟着我一起挨了两拳,我都不会瞧不起他。”
“但是,回学校之后,我又渐渐想明白了。”
“这些出身于社会的底层,穷人家的孩子,他们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家长眼中的好孩子。”
“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让他们学会忍让顺从。”
“他们骨子里的血性已经被磨灭了,都成了被驯化的绵羊。”
“我不能要求,一个出生就被打断了膝盖的人,能站起来挣钱。”
“身体上的腿被打折了,还可以接上,但精神被打折了,就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了。”
“所以,我也释怀了,依然当他是朋友。”
“直到今天,他又一次让我失望。”
林辉捂着脸,悠悠一叹。
公孙瑾一直在听,但没怎么说。
良久,他这才开口说道:“正义,是需要借助集体的力量才能发挥出来的。单靠个人的力量,太渺小的。”
“嗯,也是。”
林辉点了点头。
“算了,不说这些了,喝酒。”
倾诉完心事之后,他就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吃着烤串,喝着啤酒。
“这些事,你不跟易凯蒂说吗?”
公孙瑾也倒了半杯啤酒。
他不喜欢酒的味道,只是浅尝辄止。
“我只跟凯蒂说开心的事。”
“负面的东西,我都不会跟她说的。”
林辉淡淡地笑着。
他想留给易凯蒂的,永远是开心的一面。
比如看到天上的云,好像一只萨摩耶啊。
他就会拍下来,发给易凯蒂。
当天晚上,林辉喝酒喝了很多。
醉醺醺的,有些不省人事。
公孙瑾只好联系了庄晓梦,让她去叫易凯蒂过来一趟。
一刻钟后,公孙瑾就看到了朝着这边小跑过来,有些慌张的易凯蒂。
还有,跟着她身边的庄晓梦。
“辉辉,怎么喝这么多?”
易凯蒂将林辉的胳膊揽在自己的肩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了起来。
林辉意识有些迷糊,只是看着易凯蒂,一个劲地笑。
没走两步路,他就弯着腰,在路边吐了起来。
易凯蒂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还拿出纸巾帮他擦嘴,小脸很是耐心。
“以后不许喝这么多了嗷!”
“下次你再这样,我会生气的!”
她嘟着嘴,极力地想要装出生气的样子。
但语气听起来就是很可爱,声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庄晓梦和公孙瑾相视一笑,看了两人一眼,然后走远了。
“怎么了?跟着她一起过来,不放心我?”
公孙瑾问道。
“才没有。”
庄晓梦目光躲闪着,矢口否认。
过了片刻,她才有些不情不愿地道:“我是怕你跟着林辉出去乱玩。”
“不会的。”
公孙瑾摇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