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八月底,又到了学生狂赶《暑假乐园》的时间。 程燃不赶作业,可是照例一大早就起了床。 夏天天气多变,昨天下午天色就变了,憋到大半夜,雨终于落了下来。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气势大得好似世界末日,一直折腾到今早天色微明才停歇。 院里的花花草草倒了一片,路上铺了一层绿叶红花。 程燃穿一身白色短款运动服,颈上搭一条雪白的毛巾,个高腿长,朝气蓬勃得像这早晨刚升起的太阳。 从小区后门出去,顺着向阳大道一路往前跑。道路边树木葱郁,绿化带上的花草还沾着雨水,被阳光一照,闪花人的眼。 在会展中心调头,大汗淋漓跑回家,院子门边,程燃看到一只蜷缩成一团的虎皮猫。 猫毛被雨淋湿,皱皱巴巴的像只小老鼠。 看样子是只不会躲雨的傻猫。 程燃为人太聪明,脾气也大,整天看谁都一不顺眼的样子,对笨的人尤其忍耐力有限。 猫也不例外。 他没理那只猫,抬脚进门,往前没走几步,又折了回去,掐住那只猫的后颈皮,提溜着捎了进去。 客厅里,程父程建生在厨房做早饭,程母薛兰花在摆弄她那几盆宝贝。楼梯那边传来一阵咳嗽声,紧跟着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留着齐耳短发,眉眼长得极其精致,皮肤很白,尤其是脚,被黑色人字拖一衬,脚趾莹润如玉珠。 她的身上,穿着一套校服。 一个暑假过得忘了年月,程燃忽地想起,今天是十四中高一新生开始军训的日子。 画宝也开始上高中了。 这十四中的校服,程燃看了一年,今天第一次发现这简单的白T加黑短裤组合竟然还不赖。 可是这样也没让他高兴起来,满是汗的眉头皱成了小山。 “画宝,你感冒了?” 林奕:“可能是昨晚降温,忘了调高空调了。” 说着又是几声咳嗽,然后是一阵惊喜的叫声,“程燃,这哪来的小猫?我看看。” 程建生从厨房里跑出来,急急地阻拦她:“画宝你别摸。不知道哪来的猫,怕有传染病。” 薛兰花也放下她的宝贝,跟着附合:“程燃你从哪里捡的这猫,快放回去。画宝身体弱,碰不得这种东西。” 程燃把猫提溜到眼前瞅了一会儿,笑道:“就是一田园猫,小区里不会有人养这种,不知道是从哪流浪过来的。” 小猫适时的叫了一声,声音微弱,病殃殃的样子,好像捧心西施。 林奕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那我们养着它好不好?” 程建生有点为难,却还是点了点头。 “等会儿我让人把它送去做个检查,该打的针都打了,你才能碰。” 林奕一声欢呼,又马上咳得脸发红。 程燃随手拿了个箱子把猫丢进去,斜睨了林奕一眼:“病成这样,就别去军训了。” 林奕轻摇头:“没事,我就一点点小咳嗽。” 程建生:“画宝好样的,年轻人就应该有这种不畏艰难的精神,轻伤不下火线嘛。” 程燃不耐烦地摆手:“去去去,老爷子你煮你的饭,别瞎掺和。画宝就不去军训怎么了?她不去军训,教官就不会训了,老师就不会教了,看门大爷就不会看门了,还是地球就不转了?” 程总在外面威风八面,在家里却拿这个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儿子没办法。 薛兰花噗嗤笑:“这谁惯得啊?好好一孩子,变得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程燃:“自个儿惯的。”说完蹭蹭蹭上楼,经过林奕时,还在她脸上揪了一把。 小脸冰凉,没发烧。 “听话,别军训了,我给你煮好吃的。” 林奕皱眉:“一身汗味儿,臭死了!” 程燃抽下毛巾,往她脸前一甩,那汗味差点将林奕熏一跟头。 始作俑者哈哈大笑着上楼洗澡。 -- 好吃的收买不了林奕,她还是要去军训。 程燃气得龇牙咧嘴,却拿这个他从小就放在心尖上的人没办法。 他将一杯热腾腾的药递到林奕面前:“把药喝了,我陪你去。等一下……”歪着头,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嗓子,“程总,你的早饭煮好没?进度有点慢啊,您这样怎么跟得上商场上的瞬息万变?” 薛兰花从厨房里走出来:“小兔崽子,别光说不做。去,帮着端碗。” 今天被迫闲着的做饭阿姨在一边抿嘴直笑。 程燃腿长,几步走进厨房,盛了小半碗粥,飞快搅了几下,估摸着变温了,这才送到林奕面前。 “乖,张嘴。先吃几口粥垫一下再吃药。” 林奕习惯性地张嘴吞下。 吃了半碗粥,又吃了药。程燃又将主意打到薛兰花身上。 “妈妈,你等会儿煮点川贝梨子水,送到学校去。生命在于运动,这比你坐在那里打麻将强,还能减肥。” 人到中年身材依然保持得十分好的薛兰花狠啐了他一口:“我一个月才打一次麻将,都碍着你的眼了是吧?管得比你爸还宽。”转头又笑眯眯地看着林奕,“画宝,阿姨等下就给你送过去。你不舒服就要跟教官说,千万别硬撑着。” 林奕掩着嘴唇轻咳了几声,急道:“薛阿姨,不用这么麻烦,我晚上回来喝就行了。” 程燃停下筷子,抬头,眉头微蹙着:“今晚不回来。就住我那边,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来来回回跑,还不够折腾的。” 程建生和薛兰花都没意见。 程燃虽然容易看别人不顺眼,但在照顾林奕这方面,那是打小培养出来的技能,信得过。 薛兰花:“你不回来更好,省得气我们,我跟你爸正好过过二人世界。我们逛街去。” 程燃把牛奶推到林奕面前,语气强硬:“喝掉。”转头又挤兑他爸妈,“那您可得打扮得漂亮点儿,让人以为我爸找了个小的,免得别人总在背后笑话他怕老婆。” 薛兰花:呸! 程建生:胡闹! 林奕趁着没人注意她,将牛奶杯一点一点往外推。她怕牛奶的腥味,不喜欢喝。 那点小把戏根本逃不过程燃眼睛。他一把眼刀递过来,林奕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拿起杯子喝了几口就放了下来。 “我喝过了。” 喝少了一样要被瞪。程燃瞪完人,伸手拽过杯子,咕嘟咕嘟喝完,一抹嘴巴,站了起来。 一屋子人,没一个觉得有什么不对。 -- 吃完早饭,程建生不急着去公司,就先安排司机送俩孩子。 反正也不顺路。 按十四中的校规,高一高二不强制住宿,家近的可以走读。宿舍条件差,本来全家人都反对林奕往校。可是林奕希望有多一点时间和同学相处,搞好关系,所以最后两方妥协的结果是,给她在宿舍安排一个床位,仅供午休,晚上就到程燃那边去。 程燃在十四中读高二,不想住宿,又不愿意每天来回跑。去年开学前,程建生就在学校旁边帮他买了套房子,由着他折腾去。 行李放到后备箱,两人刚一上车,程燃就叫了司机一声。 “庆叔,空调调高一点。画宝感冒了。” 庆叔笑呵呵应了。 庆叔是程建生公司的老员工,经常接送这俩孩子。他还知道,林奕不是程家的孩子,可是程家两口子疼她疼她要命,以前天气稍微冷点热点的,就会安排他去学校接她。那待遇,是程燃这个亲儿子都没有的。 车子一路驶到宿舍楼下,林奕的宿舍在二楼。庆叔本来想帮忙,被程燃给拒绝了。 他拉着箱子提着包,仍然健步如飞。林奕空着两只手,只背了一个粉色的小背包,显得特轻松,悠闲,像个小公主。 包是上学前薛兰花特地替她买的,据说是个大牌,挺贵的。 程建生为人俭朴,虽然属于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却从来不会追求什么名牌。唯有对林奕,他是能怎么娇惯就怎么娇惯,丝毫不舍得委屈她。 一个宿舍住八个人,其他七个是住校生,昨晚已经相处了一夜,现在都吃过早饭,正准备去教室,看到林奕过来,又都留了下来。 宿舍门口贴了名单,昨晚大家就知道她的名字,见她来了立即主动打起了招呼。林奕记性好,大家自报姓名后,她一下子就记住了。 其中一个叫孙婷婷的瓜子脸女孩,格外引起她的注意--因为勾起了她一些不好的记忆。 程燃被众美环绕,也丝毫不怵。熟练地帮着林奕铺好床,挂好蚊帐,又交待她各种注意事项,惹得七个小姑娘频频看他。 可他对人小姑娘没一点好脸色,就好像她们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不多时,开始军训。 林奕跟着其他七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到了操场,程燃背着手,大爷似的跟了过去。 巧了,林奕的班主任是程燃班主任的老婆,林奕这个班的教官,就是去年程燃的教官。 一年没见,教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程燃。 这小子,去年可没少惹他生气。 教官是个愣头青,年轻气盛的,一看到程燃这种桀骜不驯的主,忍不住就想教训教训他。仗着对军事知识的热爱,他和程燃侃过一次大山,结果差点让程燃侃晕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教官一脸揶揄的笑:“怎么着,留级了?又要重新深造?” 程燃觑了他一眼:“是啊,成绩太差。一不小心发挥失常,就只能考个第二。” 教官:……这是跟去年一样不谦虚啊。 “其实我今天是送我妹妹过来。”他手往林奕那边一指,“看到没,全班最漂亮的那个小姑娘,我妹妹,还生着病呢,您多关照她一点啊。” 教官简直被这么客气的语气吓着了。正怀疑程燃是不是转了性,就听到他加了一句:“要是我妹妹累趴下了,我就到你们教导员那里告你黑状。” 得嘞,一点儿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