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
他心有愧疚和自责，这不是多愁善感矫情做作，而是可笑的人心之常罢了。
但同时。
那会他的灵魂深处也希望许莫负和自己心照不宣，配合自己别犯蠢，演戏给魔尊看。
当时他之所以承认自己是幕后黑手，也是为了暂顺魔尊之意，划清和仙道宠儿许莫负的界限，不止是为了自保，还是想保住许莫负之命。
毕竟根据当时的情况，若他没有违心承认自己是伪君子，而是选择违逆坚持，那么……
不止他会死，倔驴许莫负也有可能身死！
届时。
岂非白白牺牲？
承认了表面上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不顺势抓住？
说实在，李奕辰被许莫负一剑穿胸时，并不太意外，毕竟没抱期待早有意料，仅仅不甘心自己即将死亡，以及最真实的灵魂深处无奈许莫负违背誓言自己找死。
当时修罗宗的那个长老传音对他保证，只要他承认自己为幕后黑手，便保护他性命无忧。
被许莫负剑捅之后，起初他以为自己被骗，做梦时还以为自己死了，结果他还活着。
说明那长老没有食言。
奉命布局让他承认自己是幕后黑手的目的很简单：
希望他与许莫负反目成仇尔。
按照这个逻辑，魔尊当时或许并不想杀许莫负，毕竟真要杀的话何必费心思挑拨离间——图好玩么，但是……
傻狗魔尊估计没想到——许莫负曾以道心发誓此生不伤李奕辰，她为了两人反目成仇得更真实，放任许莫负违背誓言剑捅恩公，以至许莫负身死道消，无可挽回……
再说许莫负那死倔驴。
养育之恩，相处多年，若死倔驴在没被法术乱心的情况下，仅因老怂苟一句点头话和所谓的‘伪君子杀母证据’，便似中了魔尊的离间算计，质疑老怂苟的为人，拔剑捅来的行为真是为报母亲之仇而非另有深意……那……呵。
只能说许莫负非但对老怂苟没感情，也根本就不懂老怂苟，妥妥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憨货。
这无所谓。
李奕辰本来就是甘愿当甜狗一厢情愿。
既不失落。
也不可惜。
从未期待……
靠！
太不爽。
死倔驴居然没能和老怂苟心照不宣打配合，冲动拔剑相向完全可以，但你丫别真捅过来违背誓言啊……白白送死有毛用，那么想和爷同时嗝屁？
这结果就很憋屈。
足以让死甜苟的真实灵魂无能狂怒。
而在昨日。
老怂苟再次以谎言伤害了一位至亲，对武明月说了狠话，断恩绝情。
的确，仙凡有别，凡人踏上修炼之路后，或会心性大变。
武明月可能受此观念影响，痛苦流泪冷静下来后，相信老怂苟变了，心中对当年故亲失落断情。
对此。
李奕辰也心有愧疚，毕竟若武明月真对他有感情的话，那些绝情之言肯定非常扎心。
但同时。
他何尝不是为了保护武明月的命，以防许莫负前车之鉴，担心魔尊下杀手？
他当时也是希望武明月冷静下来后能够心照不宣信任他的为人。
救命养育之恩，朝夕相处十六年，对方若仅因为世间观念和一时言行便忘情绝恩……那……呵呵，不奇怪，能理解。
李奕辰又不是傻子。
按照最坏的打算来看：
如果此刻武明空真被武明月奴役着，如今能来这里见老怂苟挑拨离间，肯定不是自己的意思。
不消说。
高高在上的大靖女帝让她来的呗。
目的或许是心有疑虑，想再观察老怂苟一番，以确定昨日之事的真假。
或许也是故意来显摆女帝身份，想见老怂苟懊悔不已的一面，希望老怂苟回去求她吧？
堂堂女帝，自然清楚道争之事，待会或许要借武明空之口说出老怂苟如今处境很危险，然后幸灾乐祸道:
后不后悔？惊不惊喜？谁让你绝情断恩？如今道争危险，没有大靖帝君相助，来历神秘的梅念真可护不住你呢，你死定了哈哈哈——
精彩！
绝情狗，势利眼，快表现精彩纷呈的表情。
你就是那种重利情情货色，百年前救小月儿只为图利，毫无感情。百年后，以为小月儿没用时，便弃之如履。可在发现小月儿身份滔天时，便屁颠屁颠来巴结，厚颜无耻不要脸……
如果此刻武明月真抱着这种想法，老怂苟也同样不悲不失落，毕竟就没期待过。
他当初救下武明月的原因很简单，就单纯为了报一笑之恩顺便排解孤独而已，从不期待对方也重情重亲——完全不期待自然太假，略微有那么一丢丢吧，不多，不会影响心态。
但是。
若事情没有那么坏……
比如武明月仍然念旧，并不绝情，始终相信当年故亲老怂苟。
由于见过太多人性本恶，老怂苟习惯性把别人往最坏处考虑，并不敢完全信任至亲许莫负和武明月。
但反过来呢。
她俩会信任老怂苟否？
这心思很可笑，自己不敢信，却以为别人敢信？
武明月是否懂朝夕相处十六年的至亲？
如果懂。
说明此刻武明月准备布局戏耍武明空，让坏绿茶以为老怂苟和小月儿感情破碎，以为低劣的离间计能成功，给她点沾沾自喜的希望，待时机一到，便给予她雷霆暴击，令她绝望。
这是在报当年玩蚁之仇！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老怂苟不得入局配合？
就武明空这挑拨离间的怂手段，也就她自己以为有用，老怂苟和武明月可不会轻信。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隔空对暗语，齐心协力戏弄武明空。
李奕辰心念及此，表面不动声色，直视武明空，淡淡道:
“唉——明空呐，我本来不想说出真相，但你太美了，我着实心动。也罢，便告诉你吧，当年你之所以输掉第一局争命……只因我不想活了。与爱情亲情谁更重压根没有任何关系，我对武明月的确没有半点感情，全是利益生意尔。”
暗中的武明月听到这些话后会不会信？
呵呵。
李奕辰心现冷意。
当年为了排解孤独，他愿意一厢情愿，视武明月如己出。
但如今。
十六年相伴若是被区区几句话攻破崩碎。
至深感情若敌不过区区仙凡有别贵贱尊卑分明的破观念。
这等脆弱关系便可以提前绝了！
反正一笑之恩已算报完。
李奕辰毫不留恋！
滚！
苟心就是如此复杂且矛盾，既想保护武明月，又随时愿意和对方绝缘……
才怪。
李奕辰自然不会真这么想，此刻身心如一违魂说谎的同时，以大拇指轻扣食指后对着虚空弹出……
这是他和武明月之间的暗号：傻丫头，看清楚了，我在说谎！
此前说绝情狠话时之所以没给暗号，是因为担心魔尊搜魂，故而万万不敢暗示。
而今。
情况不一样了。
老怂苟今非昔比，有了在修士面前卖弄心思的资格，当然可以扮演虚伪作态的伪君子！
这不算什么，若条件允许，他敢朝三暮四当渣男去遛逗天下第一猛女。
他苟，他怂，但绝不懦，逮到机会便敢怼。
听了他的话，武明空虽不信，心中却大喜，这老情人真会配合，当即道:“当年你为何不想活？”
“活腻了呗。明空，你应该明白，百年前我早已知道你接近我别有所图。即便如此，我依旧对你动情，只因我对你一见钟情。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内，我的确很爽，人生无憾，死也无妨。但同时莪也清楚自己终究逃不脱你的手段，你对我又没有真情，后续定然会翻脸奴役我，与其下半辈子当卑微甜狗，不如违逆你的要求，收获一死，提前解脱。”
武明空：“你说谎吧，当时就算真想死，打武明月一个耳光再死不行？”
李奕辰笑道：
“嗨，我好歹是男儿大丈夫，就不能选个帅帅的死法？你不信？对我搜魂读心即可。”
这些话有理有据，符合逻辑，具有说服力。
武明空早已催动法力，施展着问心法术，可以确定李奕辰此刻心口如一，没有说谎。
哈哈哈哈——快哉，快哉！她心中大笑，非常开心。
真爽！
本以为必输无疑。
没想到啊。
李奕辰送来大惊喜。
这货当年居然真的对武明月毫无真情。
隐藏得真深。
把武明月欺骗得团团转。
厉害！
人会欺骗，满口谎言，不值得信任。
但。
心却真实无虚。
绝对不谎。
问心术之下，任何违心谎言都无所遁形，保证真实。
此刻。
李奕辰赫然心口如一，没有半句违心假话，每个字都发自内心。
哈哈哈哈——
武明月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太开心了。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武明月焉能不信呢，此刻定然已经对李奕辰彻底失望……
再傻都会断情绝恩。
因为当年李奕辰对她的的确确没有感情。
如今也无比现实地嫌弃她！
武明月，看到了没，这就是世间真实！
男子没一个好东西。
全都是势利之徒。
不值得信任。
没真感情！
如今……傻子妹妹，你该醒悟了！
心念及此，武明空故作疑惑，继续问道：
“李奕辰，你此刻的确没说谎，真实无虚。可是，当年你既然一心想死，后续为何甘愿受辱对我下跪磕头学狗叫，难道不是为了苟活保命？”
“很简单啊。你让我去抽小废体武明月大耳刮子时，我的确想死，可是……当你对我显化本相真容后……我……我立即不想死了。为何？因为你……你……明空你的本相真容太美了，令我情根深种。我当即发下心誓……”
李奕辰展现演技，顿了顿，目现深情，认真道:
“我此生定要令你真心爱上我，自愿嫁给我为妻，心甘情愿与我共度良宵。若未能实现这个梦想，我便死不瞑目，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这也是心口如一的大实话。
他真心爱我！
色胚！
好好好。
我最喜欢色胚。
这种货色更容易掌控。
夺回大靖气运指日可待！
哈哈哈哈——
武明空心中更爽，努力绷住表情，不动声色道：
“你既然喜欢我的本相，为何当时不因我的本相天赋去抽武明月，反而将其破之，什么意思？”
“嗨，你真逗，男人啊——既然想帅，自然得帅到底，岂能半途而废。如此非但丢人，还会被妹子看不起，着实可笑。”
武明空还想问，被李奕辰打断：
“你问我方才为何不报复你？我自然不想报复，我那么喜欢你痴情于你，怎么舍得报复？而且，即便我真要违心报复，便更要博得你之真爱，让你心动后再一脚踹了你，这岂非才算是天底下最狠的诛心报仇？”
此话一出。
气氛再次改变。
不知何时。
武明月早就已经转过身来，泪水不在，目光眨也不眨隔墙看着李奕辰，面无表情，眼中挤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失望悲凉之色。
啊呀呀，笨蛋哥哥真厉害，与我心照不宣呢。
武明月不在乎李奕辰此刻是否说谎，笃定对方在配合自己玩耍武明空那臭表子，真棒。
诚然，李奕辰的狠话会伤害她，但却绝对不可能改变她的心。
她武明月这辈子认定了一人，此心永恒，至死不渝。
而且……她看懂了暗示。
李奕辰的大拇指扣住食指后，轻弹虚空。
啊呀呀。
真懂人呢。
百年前，李奕辰曾对她说：
“傻丫头，世道危险，说谎招灾，你得学会在任何情况下强行让自己身心如一言实话……记住了，未来某天，一旦我做出这个手势，无论什么情况场景，便定然是在……骗人。千万别信。比如刚才，我说要赶走你的话，自然都是废话虚言……啪嗒！行了，别哭……”
观天镜看向武明月，暗道她肯定很伤心，李奕辰的话太伤人了，她实在忍不住道：
“人有三面，身会说谎，心能伪装，唯有灵魂才最真实。”
哦？
武明月故作听不懂，满脸疑惑，问道：“什么意思？”
观天镜惧怕魔尊问罪，自然不敢多解释，只能胡扯道：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有感而发，今天的月色真美啊。”
好个薄情郎负心狗！
这边，梅念真不知何时竟再次出现在屋里，面无表情，坐在武明空身旁，安静听完李奕辰心口如一的这些话语。
不。
不止心口如一。
灵魂肯定也……
梅念真还没来得及观魂，便不自觉回忆起千年前的一幕，当时李奕辰对她说:
“丫头，如何报复貌美异性才畅快？自然是以情引对方共度良宵后再一脚踹掉对方……”
李奕辰的每一句话梅念真都清楚记得。
并在无形之中受到影响。
她之所以会选择以牙还牙薄情负心报复李奕辰。
便是有此缘由。
完全起源于薄情郎。
令他心动，残忍报复！
而今。
再次听到类似的话。
梅念真便也毫不怀疑。
当即认为：
李奕辰就是很喜欢武明空，痴心痴情，深陷其中。
还想共度良宵……哼！
臭虫，活该下跪受辱，呸！
方才她见到百年前李奕辰受辱被虐后，终究是忍不住心疼落泪，离开屋舍去隐蔽之地默默哭泣，甚至恨不得砍死武明空为薄情郎报仇雪恨。
甚至于……
她还自责了！
因为百年前李奕辰下跪磕头汪汪汪时看起来很痛苦。
而在百年之后……
她，居然再次让李奕辰体验课一次痛苦经历，可谓是加倍重伤。
对此……对此……梅念真没有半点报复的愉悦感，反而非常难受心疼。
这并不矛盾，她的确要以牙还牙报复李奕辰，可不代表她想用别的方式令李奕辰痛苦。
毕竟……当年李奕辰除了最后有负于她，与她相处的期间可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那段岁月，幸福，喜悦，难忘，刻骨铭心……
梅念真不比观天镜笨多少，看完百年前的一幕幕后，自然也明白了许多事。
李奕辰恨她是因为许莫负。
明目张胆表现杀意是因为知道她能直视灵魂隐瞒也没用……
这些她早就了然。
而今。
她还看出。
不久前，李奕辰下跪并非特骨铮铮刻意求死，而是痛苦求生，憋屈忍辱。
与此同时，李奕辰也不相信她的任何话，很可能怀疑她像百年前的武明空一样在营造假象玩耍蝼蚁。
因此，李奕辰此刻或许都认为自己始终是废体，没有任何修为法力。
全都是魔尊营造的假象幻觉。
就像当年武明空翻脸之后所言：先让蝼蚁自以为‘我是天才’沾沾自喜得意忘形，持续给予希望，当蝼蚁自以为翻身改命即将走向巅峰时，立即曝光真相让蝼蚁绝望，将其打入深渊，痛不欲生……
相隔百年，再次痛苦……
不。
准确的说应该是三次了吧？
赵青竹！
这三个字梅念真一辈子都不会忘。
因为她是李奕辰名义上的妻子。
此前，李奕辰身心魂如一说：不爱妻子赵青竹，为人肤浅喜欢美女。
之所以和赵青竹拜堂成亲，乃是因为生活所迫。
他曾是底层贱民，性命无安，惶恐度日，为了摆脱贱藉安稳生活，不得已才忍辱入赘。
与丑女赵青竹之间完全没有半点爱情。
百年前，为了活命，他下跪磕头痛苦不堪。
百年后，为了活命，他再次痛苦。
而在与赵青竹结婚后，为了安稳度日，他憋出心疾洁癖。
他喜欢美女，赵青竹却很丑，无奈从之，可谓诛心。
天！
怎会如此惨？
梅念真自诞生以来，都是顺风顺水，除了被李奕辰所负，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
是的。
她天生不凡，纵然创魔道仙路时耗费了百万年之久，期间却也没有吃过任何苦头。
所以在遇到李奕辰之前，她压根不通人情世故，不知世道险阻。
傻白甜一个。
从未想过，原来当初令她心动的男子，竟是……
会经历如此多的痛苦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