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视角　　　　自那日从寝宫出门，漫天大雪中我感觉一阵刺骨凉意后，身体就快速衰败起来。它已经很老了经不起折磨了，我察觉到它一遍遍向我发出的警告。　　　　那之后我躺在床上想，如果时间倒回我从寝宫踏出的那一刻，打死我也不出宫。　　　　毕竟我现在身体这样虚弱，最难过的当属香甜，而我这一辈子，最不想看到她难过。　　　　她的身体也已经老了，走路颤颤巍巍的，视力也不大好，却一定要亲自端着粥来喂我。　　　　别看她年纪这么大了，可她伺候人的手法还是和年轻时一样，笨手笨脚，忙活半天也不得要领。　　　　从前她总喜欢嘟着嘴靠在我怀里，抱怨似的说，你啊，把我惯的四体不勤，是不是吃定了我离不开你，良心真是大大的坏了。　　　　我依然能够清晰记起，她说这话时亮晶晶的水眸，看似抱怨，但我知道她心情正愉悦着。用她的话说就是，美滋滋的。　　　　尽管她在照顾人这方面似乎一物不知，但我并不怪她。毕竟我身体一向硬朗，就算偶尔倒下，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我希望她在我面前时，每次都是快乐的笑脸。。　　　　可这次我却不能了，我迅速衰败的身体，根本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我连遮掩的时间都没有，太医诊脉时，香甜就在旁边。　　　　她听完太医声音凝重的禀报，面容平静。　　　　只有我看到她面容里强装镇静下的一片灰寂，和她微微颤抖的双唇。　　　　我想伸出手把她招到怀里，向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轻抚着她的背告诉她，我没事，不用担心。　　　　但我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连拉扯出一个笑容都很勉强。　　　　我仿佛看到牛头马面在朝我招手。　　　　怎么会这样。　　　　我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先她倒下，而且极有可能先她离开。　　　　年纪大了，我也想过近在眼前的离别，我年长香甜三岁，身子骨也算硬朗，我本以为我可以送香甜最后一程。　　　　但如今，这个想法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了。　　　　我清楚感觉到身体的无法挽回的衰老，摧枯拉朽般。　　　　阎王如果来要人了，凡人又能奈若何。　　　　香甜一日三顿地给我喂药，现在她已经可以把药放在嘴边吹的温热适中了，每次喝完药，她还会奖励般塞一个蜜饯在我嘴里。　　　　我心里明白我已经不行了，但我告诉自己，就算为着这点甘甜也要撑下去。　　　　我嚼着那蜜饯，嘴里的苦涩果然少了不少。　　　　然后我感觉嘴唇有粗糙的温润的触感，带着一股清香的甜意，比我刚吃下的蜜饯还要甜上几分。　　　　我和香甜已经老夫老妻这么多年，已经许久不曾如此认真接吻。倒不是老了，没感觉了，而是垂垂老矣时，一个眼神，一个拥抱，就已胜过千言万语。　　　　在风中，烛光里，灼灼桃花下，就那样看着她，便很好。　　　　我回应着她的吻，那一刻我竟体味出几分诀别的味道。心里蓦地一痛，眼角竟然湿润了。与此同时，我也感觉脸颊有一片凉凉的湿意。　　　　一吻之后，香甜微红着一双眼看着我，然后就半扶在我身上呜呜地哭起来。　　　　她一向对自己的情绪毫不遮掩，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纯真、清澈、热烈、直接。　　　　我为这样的她着迷了一生。可如今，这样的她，让我放心不下。　　　　尽管我一点也不想做这种假设。　　　　如果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谁给你温粥，谁给你掖被角，谁在你呓语时，把你抱在怀里小声安慰……　　　　想到你一个人生活的种种可能，心里就浮起无能为力的悲凉。　　　　或许当然有人会说，宫里有宫女太监对你贴身照料，再不济，还有咱们满堂的子子孙孙。你贵为皇太后，哪有人敢怠慢了你。　　　　可是我知道，没有我你一定不会习惯。　　　　就像我没有你，恐怕也不会瞑目一样。　　　　我甚至想，就这样把你一起带走也罢。　　　　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