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江畔是被荣国府送行马车塞得满满当当的码头。
马车上的驭者不知道怎么挤出一条血路,疾行至船前。
驭者是戴权。
此时他神色惶急,六神无主。
饶是修为将至世间之颠,额上冷汗直暴。
转身从马车上扶出一名身穿便装的老者。
不是那大明宫里的老疯子又是谁?
戴权朝贾赦贾琮连连使眼色,又用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示意永泰帝的脑子又出了问题。
永泰帝下车后,眼里再无他人,死死拉着贾赦的袖子不放。
泪下如雨。
“老三,不许走……”
“你二哥一走就再也没回来看过父皇母后……”
“你再走了,父皇母后可怎么好?”
他竟是完全不记得先太子义忠亲王已经薨逝多年。
只当他是走了。
还好此时南郊码头上,被荣国府装行李的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并没有别的行人。
不然就凭永泰帝这些疯话,都能将人吓死好几个。
永泰帝眼泪汪汪,絮絮叨叨。
“父皇母后不喜欢小九……”
“一点也不喜欢。”
“小四是傻子,小七是个混账……”
“老三,你不在神京,父皇母后还能靠谁?”
见永泰帝昏聩到如此地步。
贾赦眯眯一双桃花眼,长长叹了口气。
眼底忽然浮现出当年在紫禁城里的那些旧事……
那场天大变故之前,永泰帝的确待他如同真皇子一样看待。
毫无分别。
想着想着,猛地心中一酸。
终究是拿手帕轻轻拭去永泰帝面上泪痕,柔声安慰道:“父皇,儿臣不走了……”
“咱们回宫好不好?”
永泰帝嗪着一泡眼泪,拍掌笑道:“老三,真不走了?”
“小权子,快去将老三行李搬下来!”
“咱们回宫,回宫!”
“父皇让母后给你安排你最喜欢的鹿肉好不好?”
“还是酒酿清蒸鸭子?一品锅?”
贾琮看着永泰帝此时昏聩迷糊的样子,心内五味杂陈。
朝贾赦望去一道询问的眼神。
贾赦轻声道:“琮儿,去将爹的行李搬下来吧,爹去不了江南了……”
不管永泰帝此时的昏聩迷糊,究竟是真是假。
他都已经知道,去不得江南……
贾琮将戴权的袖子轻轻一拉。
戴权会意,连忙跟了过来。
“戴总管,谁告诉太上皇我爹要走的?”
戴权叹了口气:“义勇亲王……”
连他都想不到。
永泰帝一听贾赦要走,就立即变得昏聩糊涂起来。
自己找出年轻时候出宫的家常衣裳,拉着他赶马车出宫。
贾琮暗暗咬牙,徒灿这個棒槌还真是误事。
都不知道他平时干出的那些白痴极品事情,究竟是有意还无意。
是不是在扮猪吃虎……
贾赦去江南便是天大杀器,朝野宗室没有人能阻挡他发疯。
如今没有自家这便宜老子,江南之事只怕要难办得多。
贾琮长长叹了口气:“戴总管,照顾好太上皇,莫要再让他受刺激……”
他向来防备戴权跟条毒蛇似的。
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状若东厂厂公的老太监如此神色惶急,六神无主的样子。
心想这阿尔兹海默症没有痊愈的希望,这老太监以后还有得罪受。
默默给他点了一排白蜡烛……
看着戴权去永泰帝身边守着的背影,贾琮不知道为什么又愣了愣。
目光落在正又哭又笑跟贾赦说话的永泰帝身上。
难道是老疯子装出来的?
只是不想自家便宜老子去江南搅局?
倘若是他的话,这演技足够去捧小金人了吧?
还精准无比的打在贾赦软肋上。
从上回邢氏脑出血成为植物人后,他就知道自家这便宜老子属核桃的。
外壳虽然坚硬,内心却不乏柔软。
贾琮皱着眉头,安排麒麟卫将贾赦的行李带了下来。
又将船头贾赦的官衔牌等物撤去。
贾赦不去,他当然不能用一等神威将军仪仗。
倒是他自己的云骑尉仪仗能用,他又懒得再回东院拿。
贾赦的两个贴身丫鬟并小厮见贾赦不走,也都下了船。
上了一驾荣国府马车,准备跟着回府。
又远远看见麒麟卫搬下行李后,去马车边跟贾赦说了几句话。
分出一半人登上了后首那条大船。
贾琮心知自家这便宜老子不放心,还是留了一半麒麟卫给他防身。
直到看见贾赦哄着永泰帝上了马车,朝回紫禁城方向驶去。
这才吩咐船工扬帆启航。
……………………
此时大明宫里早就乱成一锅粥!
甚至,连天玺帝徒煜都有些急眼。
他一直被人暗中骂是从先太子义忠亲王手上抢回来的江山社稷。
得位不正。
万一永泰帝昏聩,不慎走丢,或者出了别的什么大事。
朝堂上必定炸锅!
义勇亲王那棒槌弄个什么遗诏,衣带诏之类的玩意出来都未可知。
到那时候,只怕贾琮担心的事便立即会发生在眼前。
他虽然手中掌握京营,毕竟还没布置完善。
再者说来,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
等提前发作,图穷匕见的时候。
只怕就算他想留下徒灿那棒槌的一条狗命,都留不住!
天玺帝徒煜踢着一个大明宫正殿的殿前太监骂道:
“你们早干什么去了?”
“两个老人都拦不住?!”
“就由得他们一车一马直接冲出宫?!”
殿前太监只是磕头,一句话都不敢说。